柳川攥着手机,把通话键拨到“挂断”按钮上,想了想,干脆关机。他此时正站在黑兵的办公楼前,与夏春面对面。
老垃圾们再一次给予他莫大的帮助。黑兵首领们聚集的地点是他们找出来的,连夏春最近时常在午后出现在这栋歪七扭八的怪房子前,也是老垃圾们通知他的。
“我要加入黑兵。”柳川开门见山,“半丧尸人首领说,我得到你的许可就行。”
夏春叼着一支烟,看起来比之前要憔悴很多。她认得柳川,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根本不熟。她脸上尽是不耐烦:“你不是王都区的人,别异想天开。而且你不是还在上学吗?回你的新希望学院去吧,免得学校里又乌泱泱涌来一群老少,要我黑兵交人。”
柳川:“我已经退学了。”
夏春:“铁了心当黑兵啊?那你得先搬到王都区住上几年。”
柳川:“我今天就要当黑兵。”
夏春:“行了,我今天没空,改天再陪你谈心……”
柳川忽然大吼:“我要让邓老三给方虞偿命!”
他声音响亮得能震动周围的楼房的窗户。一阵嗡响之后,夏春开口问:“方虞的事情,不是结束了么?”
听完柳川的讲述,夏春狠狠抽完了那支烟。方虞遗体的遭遇她并不知道,危机办的人通知的是方虞住院期间留下的联络人,柳川。
“我不是王都区居民,但方虞是。”柳川说,“你是黑兵首领,你不为方虞做些什么吗?”
夏春:“黑兵没有放弃斗兽场事件。即便危机办说案子因为孙惠然的死,可以结束,我也从来没有放下过。当然这些对你来说都不算黑兵的付出,你认为只有自己才能给方虞报仇,只有自己做的才是对的,是不是?”
她把烟蒂弹到垃圾桶方向:“你独自接触地底人,尤其是011区的地底人,简直是在找死。”
柳川非常执拗,这种劝诫对如今满脑子只想着为方虞复仇的他,没有一丁点儿力道。
“……看在你虔诚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夏春说,“你做成我交待的这件事,我就让你加入黑兵。”
这天深夜,胡令溪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开门正要挂上打烊的牌子,眼角余光瞥见街对面的人影。
憔悴的柳川站在阴影中。
第98章
柳川进酒吧时像客人,走到吧台前又像主人:胡令溪还没招呼他,他自己先去接了杯冰水。
无数疑问在胡令溪脑子里打转,他先说了最重要的一件:“去换件衣服。”
两个人都有备用的衣服放在店里,柳川在更衣室里踟蹰,最后还是走进浴室,迅速洗了个澡。头发终于变得清爽,他在湿漉漉的镜中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自从那天离开胡令溪的家,他一直难以入眠,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照片上方虞的头骨和大脑。就算勉强入梦,梦见的也是自己在垃圾堆里不停翻找,最后抱起软绵绵的方虞的场景。
浴室里有胡令溪常用的护肤品。他总是撺掇柳川用,有时候直接上手给柳川按摩脸部,但柳川不喜欢这些东西,很抗拒。但他选开了爽肤水和瓶盖,挖出一手指面霜,回忆胡令溪的步骤,往自己脸上抹。
然而护肤品不是化妆品,它们无法让他改头换面。镜中仍旧是一张不会让人有任何欲望的,憔悴的脸。
胡令溪喜欢他什么呢?柳川有时候会思考这个怪问题。大概是因为他年轻,很青涩,喜欢不强烈的痛楚,对快感没有防御力,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在胡令溪的好感带里。一加一加一……渐渐分数就上来了。
胡令溪主动靠近他,主动追他,主动教他各种事情,引导他从一个不善于说话沟通的木讷孩子,变作能跟酒吧里客人谈天说地的合格酒保。在许多事情上,胡令溪都是他的老师。而他跟胡令溪之间,胡令溪总是主动的那个。
这次换作自己去主动靠近胡令溪……能成功吗?柳川看着镜中的自己,丝毫没有信心。
走回酒吧的营业空间,门已经落锁,灯还亮着。胡令溪在桌边等他,热腾腾的食物香气一下勾起柳川腹中馋虫。他睡不好觉,自然也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狼吞虎咽的间隙,他抬头看胡令溪。胡令溪也正盯着他,目光很平静,没有责怪也没有焦虑。
他和胡令溪心智的差距太大了。在胡令溪的目光里,柳川垂下脑袋,忽然抓过胡令溪手边的莫吉托。
莫吉托是胡令溪教他调制的第一款酒,也是柳川最有信心,且最喜欢的。
为了鼓足勇气,他仰头一口气灌下那杯酒,喉咙和胃部渐渐灼烧。这不是莫吉托,是胡令溪随手用店里现有的东西给自己调的酒。它并不适合酒量一般的柳川。
柳川眼角和面颊渐渐沁出酡红,看看空酒杯,又看看胡令溪。胡令溪来不及阻止他的冲动行为,叹气:“别发酒疯啊。”
柳川:“我发过酒疯吗?”
胡令溪挑眉:“你说呢。”
无论调酒失败或成功,柳川都不舍得倒掉自己的实验品,即便胡令溪劝他别喝,他也会偷偷倒进嘴里。他在酒吧醉过,在胡令溪家里醉过。醉得不省人事,照顾他的总是胡令溪。胡令溪不会趁人之危,柳川问他为什么,胡令溪说,跟喝醉的人做,对方最后可能会吐得一床都是。柳川恍然大悟,三秒钟之后很不是滋味地问:你跟喝醉的人做过?
这些回忆涌进开始昏沉的柳川的头脑里。他原来吃过胡令溪的醋,什么时候呢?他们还聊了什么?想不起来了,恋爱的快乐如今变成一种恍如隔世的生疏。柳川托着沉重的脑袋看对面的胡令溪。胡令溪正观察他的醉意,顺手扯过两张纸巾,擦掉他嘴角的面酱。
柳川去牵胡令溪的手,手指与他交叉、纠缠。胡令溪眼睛微微睁大,但没抽离,静静任由柳川动作。柳川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面颊上。
胡令溪沉默地轻抚他的脸庞,手指在柳川的眼角、面颊和耳垂流连,还轻轻拍了拍柳川的脸,像饱含委屈的责怪。
“你怎么了?”胡令溪问。
情绪和醉意一样充满了柳川的头脑。他把脸埋在胡令溪的手掌里,眼泪濡湿胡令溪掌心。他呜咽起来,胡令溪连忙起身,两步来到他身边,把他抱在怀中。柳川很喜欢被胡令溪这样抱着,任何时候都是。他的面颊会贴在胡令溪的腹部,这让他有一种被胡令溪彻底保护的安全感。以往总是他在保护别人,很少有别人会保护他。他依恋这种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