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倾轧之间,可没有什么趁人之危的道德底线。在此之前,为了防止泄密,他们连江澜都没告诉,就是担心这恋爱脑把消息泄露给蔚舟,没想到她自己猜出来了。
直到火星烧到手指,阿蕾杜莎才回过神,随手将烟蒂按进玻璃缸中,“我认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可正如你刚才所说,如今我为联邦做事。”
阿蕾杜莎沉默了,这正是她和林勋迟迟不肯言明条件的顾忌之处。
蔚舟从踏入这间房开始,始终冷静、镇定,连星空兽生出智慧这等离奇事都无法撼动她的情绪,他们无法再百分百地信任她。
很可悲,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都不再是三年前的五席了。
林勋深吸一口气,转而给联邦戴高帽,“你们联邦不是一向以平等、平和为立国之本吗?怎么现在连援助邻国都不肯。”
蔚舟扯了扯嘴角,分不清是笑了还是没笑,“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说这些空话,若联邦真是如此,寰宇何至于在七百多年前就只剩两个人类国度。”
帝国兼并多个小国才有今天,联邦何尝不是如此?谁才是那个更贪心的霸主,尚无定论。
“不过——”
见气氛差不多了,蔚舟终于提出条件:“有一点,我希望贵国能明白,联邦自给自足这么多年,商界那几分薄利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能让我们同意合作的唯一原因,只会是——未雨绸缪。”
两人一听这话,便知她心底也是倾向于合作的,各自松了口气,示意她继续说。
蔚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到看不清脸的林勋身上,“星空兽是不可控的,今日它在帝国,来日也可能去联邦。倘若有一天联邦也遭此劫,帝国能否保证同样出人出力帮我们呢?”
林勋嗤笑出声:“真到了那时候,大家各扫门前雪,看谁先死就完了,还费什么劲抵抗。”
蔚舟表示不认同,“一加一,总归是大于二的。”
两国的发展倾向不同,总有可互补的地方。拧成一股绳,也比独自摸索的赢面更大。
“我很好奇,”林勋没说同不同意,只猛地坐起身,笑得很不正经:“你把江主扣在联邦,是做人质吗?”
旧友相悖便是如此,即便在谈判上对立拉扯,也总会拐到熟悉的人和事上。这是一种拖延,也是在打感情牌。
正主还没回话,阿蕾杜莎先开口:“不算吧?毕竟就算我们不同意,她也不能撕票,反之,她也不会把人送回来。我还听说,江主走的时候,不仅带了孩子,连猫也一并抱走了?”
林勋拖着音,长长地“哦”一声,总结道:“肉包子打狗呗。”
蔚舟被他骂习惯了,闻言也不生气,“你们考虑一下吧,具体事宜我们后面找时间再议。”
这就是默认他们会同意了。
*
从宴楼出来后,蔚舟在路边站了许久。
寒冬的冷冽无情掠过每一个处在室外的行人,割裂的霓虹碎影晃在大厦之上,遮住了繁星原有的光芒。
细雪落在女人身上,在睫毛上留下几滴晶莹白霜。蔚舟摆手拒绝几位男女的搭讪,在街角漫无目的地逛着,手上的智脑显示正向赛琳娜拨讯。
赛琳娜是她的底牌,比起有结婚生子这个“前科”的江澜,赛琳娜才是那个能在帝国与她配合的最佳选项。
只是现在也非必需了——超3s级星空兽的现身,已经截断了帝国后路,他们别无选择。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为自己的猜测应验而感到庆幸,还是为帝国也同样遭受此劫而感到悲哀,最后通讯接通的那一瞬,她只说了句:
“来我身边吧。”
事已至此,赛琳娜可以回到她喜欢的前线。
可通讯那头的人却拒绝了,年轻的女学生不疾不徐,音色丝毫不受电波干扰:
“老师,我记得自己曾和您吐露过,我觉得人类和星空兽的战争很可悲,同为寰宇的生命种族,却要你死我活。”
渐入深夜,街上人影稀疏,蔚舟停了脚步,雪花从她指间滑落,覆盖一地尘嚣,寂静浮上,唯有平稳又不失娇俏的女声娓娓道来。
“从前您和我说过,身为指挥,应当有自己的判断,所以直至今日我也不觉得自己处在思维误区。但这些年,见您为千星计划付出这么多,我心底有些感触。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我们与星空兽也有握手言和的一天,但现在,我想我必须为人类尽一份力。前线战场不缺我一个指挥,但帝国缺一个偏向合作的执行官。我知道,按您的进展,此时我已不是必需,但总归是能让计划更顺利些不是么?”
蔚舟轻轻叹气,以往她觉得,赛琳娜的指挥风格和江澜很像,此时方觉,她的性格,其实更像诺瓦的反面。
在她眼里,帝国与联邦的战争只是猜拳式的对立,赢家只会覆盖输家的国号和领土,但星空兽与人类,是真正的种族生死之争。
激进的指挥风格和悲悯的内心独白,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杂糅在一起,构成了与众不同的赛琳娜。她身上有前辈的影子,却早已走出了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