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悦中,还有几分隐忍的狂躁。
极不寻常。
雍盛心头狂跳,快速绕过那座荼蘼团花大屏风。
“啪”的一声,冷不丁一只茶盏又扔了过来,惊天动地地砸碎在脚边,热茶与碎瓷霎时迸溅一地。
“戚寒野。”雍盛不得不出声,“是朕。”
里面再没了动静。
雍盛眯眼,环顾四周,只见室内昏暗,寂静无声,案上红烛已燃了小半,烛泪斑斑点点地堆积在莲瓣座烛台上,榻上乱揉着一条锦被,视线来来回回,一时竟未寻到戚寒野的身影——
他方才不就坐在窗边的么?
难道躲了起来?
雍盛又仔仔细细搜寻一圈,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在床尾与靠墙放置的紫檀顶箱柜的夹缝里,找到一处阴影,乍一看,像是有个人蜷缩在那里。
雍盛放轻脚步,试着靠近:“寒野?是你吗?”
那团阴影抖了一下,警告:“别过来。”
听到确实是他的声音,雍盛稍稍安心,但很快另一种更焦灼的担忧又浮上来:“你怎么了?躲着朕?出来,朕要见你,有话要说。”
几息沉默后,床尾后再次传来声响:“眼下不大方便,还请圣上……改日再来。”
答得大体流畅,中间深吸了一口气,后半句有些生硬,声线不稳,一字字过于板正,像是为了强撑镇定硬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的。
雍盛疑心大起,随即一手端了烛台,一手拢着烛火,凑到近前。
那团黑影下意识往更深处缩了一下,但由于他的脊背早已抵在墙上,退无可退,只能将头往臂弯间埋得更深。
若非亲眼所见,雍盛很难相信,平日里那般高大颀长的身躯,此时竟能蜷缩成那样小的一团,埋着头,裹着厚厚的鹤氅,抱膝屈腿,艰难而又委屈巴巴地塞在狭长的缝隙里,明灭的烛火将他影子拉长到脚边。
雍盛喉头一哽,弯下腰,不自觉将声音放到最轻最柔,像是怕惊扰到对方:“你不想出来的话,那我……可以过去抱抱你吗?”
他将烛台放在脚边,蹲下来,双臂向前伸,在有限的空间内极力展开,做出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抻直的胳膊酸痛发麻,久到他以为戚寒野不会做出任何回应的时候,戚寒野抬起了头,苍白得骇人的脸上遍布冷汗,嘴唇青紫,他幽幽地盯着雍盛,眼眶发红两眼森森,双颌鼓起的咬肌显示他正因承受巨大的痛楚而紧咬牙关。
不过十余日未见,他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雍盛心中惊骇,放弃一味等待,而是挤进缝隙间膝行两步,欺身过去,将人强行纳入怀中。
戚寒野在细细密密地颤抖。
雍盛用额头去贴他的脸颊,只觉恍若贴上了一块放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三天三夜的玄铁,冰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要冷静,不能乱。
雍盛退出去,命人传太医,吩咐怀禄将殿内的火龙烧到最旺,又在卧房四个角落里都摆上炭盆,烧热水,煮姜汤。
屋内很快烘暖如夏,他亲自将人从夹缝间抱出,安置在榻上,拣了条最厚的棉被拥住,紧紧箍在怀中。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戚寒野已陷入到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半阖的眸子没有任何神采,嘴里喁喁呓语着什么。
雍盛将耳朵贴近,没捕捉到什么完整的句子,只听到一声声破碎的“阿盛”。
“太医!太医怎么还没到!这么长时间,就是爬也该爬到了,都不想要脑袋了么?!”
听皇帝怒吼,外间一应宫侍吓得两股战战齐刷刷跪了一地。
怀禄正急得没主意,好巧莲奴背着李太医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祖宗,你可回来了!”
再晚一些,太医没了命,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他一巴掌抽在莲奴背上。
力道不大,纯粹是急的,莲奴被打得有点懵,嘟嘟囔囔地抱怨说下雪天道上结了厚厚的冰,一步一打滑,实在没法走得太快。
怀禄朝里努努嘴,示意他少说话,领着狼狈擦汗的李太医进里。
一番诊治过后,李太医本就严峻的脸色再没放晴过,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