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她细长的颈边多了一线寒芒,一串血珠顺着芒尖缓缓滴落。
“别动。”
雍盛听到那比平时又更低沉几分的声线。
刹那间,紧绷得近乎酸痛的身躯如断裂的弓弦,颓然且如释重负地砸向地面——
他的皇后来了。
少顷,侍卫们蜂拥赶至。
只见他们的皇帝半坐在中宫怀中,头颅虚弱地靠在中宫肩头,身上披着中宫此前穿着的银朱凉衫,双目紧闭,龙颜不虞。
不远处的女刺客也不知是如何被制服的,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衣衫散乱,云鬓倾倒,粉面羞愤。
侍卫们哪见过这等费解的场面,一时怔在当场,木头桩子似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愣着做什么?要本宫亲自擒拿刺客么?”
皇后一声令下,语气尽管平静镇定,众人仍不禁心肝抖了抖,七手八脚拎起那倒霉女子,欲押去有司鞫谳。
“且慢。”皇帝忽然撩起眼皮,似有旨意。
侍卫们自不敢妄动,按刀等待。
皇帝像是极虚弱,胸膛紧着起伏数下,又兀自平复许久,才一字一字缓缓道:“此徒狂悖,意图不轨,不必鞫谳,给朕就地斩杀!”
帝王生杀予夺的森严气象不容置疑。
那女子霎时吓得美目圆瞠,面无人色,张口欲呼,却已被侍卫一剑贯胸,当场毙命。
“拖下去。今日之事,不可外泄,如有违者,枭首弃市,严惩不贷。”谢折衣吩咐。
众侍卫峻肃回话:“臣等谨遵懿旨。”
谢折衣颔首:“去吧。圣上由本宫送回晏清宫。”
“喏!”
打发走旁人,谢折衣这才腾出手来捉起雍盛手腕,察看脉象。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说完那句就地斩杀,怀中的躯体就蓦地沉颓下来,滚烫的热意隔着衣衫传来,几乎能将人灼伤。
脉象轻浮混乱,细促汹涌,来盛去衰,因是体内热盛邪灼所致,若不及时清热纾邪,恐气血上行,引起暴厥。
谢折衣心中担忧,翻开雍盛手掌时对方轻哼了一声,他垂眸,这才发现雍盛掌心鲜血淋漓,细碎的石子深嵌进皮肉里,触目惊心。
眼底瞬间晦色加深,他一手抓握雍盛手臂,另一手使力掌着雍盛后腰,将人扶起,以一种看上去是皇帝用自己两条腿在走,实则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手上的姿势,稳且快速地往车舆走去。
“皇后……”
颠簸中,雍盛热得头昏脑涨,神志不清,嘴里不住咕哝,手也不时撕扯身上衣物。
“我在。”
谢折衣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替他将衣襟敛好,又把那两只受了伤仍不听话的手强行握住腕子,不让其妄动分毫,哄孩子般放软了声气,“稍安勿躁,我已密遣人去请李太医,不出意外此时他应已候在晏清宫,请圣上务必撑到……”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他诡异地僵住——
颈侧蓦然一热,还伴随着轻微的刺痛。
就像是……被刚断奶的猫崽子咬了一口。
始作俑者此时仍昏昏沉沉,但知道谢折衣及时赶到,危机已解。
朕的皇后那般能干,有她在,一时半会儿肯定出不了什么岔子。雍盛哼哼唧唧,自豪且不是滋味地想。可为什么不肯除衣呢?真的很热很燥很难受啊,我是被下毒了吧?什么毒,不会就这么把我活活热死吧?衣服而已,脱了可能有损颜面,但不脱可能会死啊!
哼,朕的性命与颜面相比,孰轻孰重?
心中不知哪里涌上来一股怨气,执拗劲儿一上来,就不停地挣扎,滚动中脸颊不经意间触到一处凉爽,直如沙漠中举步维艰的焦渴之人幸得一处冷泉,喜出望外,自然不假思索一口吮了下去。
神志不清的小猫儿啃人是没有章法的,时轻时重,咬累了就腻腻歪歪地蹭,挺直的鼻梁剐蹭着周围沁凉的皮肤,喷洒着灼人的热气,有些痒,有些使人心悸。
谢折衣忍住一掌将人拍开的冲动,调整好呼吸,尽量温和地拎起皇帝的后领,欲拉开距离。
这个动作不免放松了对雍盛双手的钳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