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点灯,他其实并不能看清林潮生的神色,但仍旧能想象出来,此刻的夫郎定然是半张脸都缩进棉被里,只露出头发。
他低低笑了两声,随即起身披了衣裳去关窗。
手指搭在木窗上,有几片雪花被风吹了进来,正落在陆云川的手背上,转瞬化成一滩雪水,寒意似要浸入肌肤。
陆云川迅速关好窗,又别了木栓,飞快扭头回了床上,掀开被子钻了回去,又伸手将转身对着墙壁的林潮生掰回来抱进怀里。
他说:“下雪了。”
林潮生睡意朦胧,被陆云川扰了好梦也没生气,只又埋着脑袋朝他怀里拱了拱,闭着眼睛瓮声瓮气说:“难怪这么冷啊。”
夫夫二人相拥,闭眼又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泛了一层雪色的薄薄金光透过窗纸漫了进来,晃在两人脸上。
陆云川倒是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他的一条手臂还被林潮生枕着,哪怕醒了也不敢抽出,怕把好眠的人吵醒。
他仰面躺了一会儿,身旁的人才终于动了两下,似被太阳晃到眼睛,下意识抬手捂住双眼。
陆云川侧了侧身,低声道:“潮生,今天要去找方秀才写春联的。”
每年临近年节,里长家的方剑玉就会在自家院门口摆出桌椅写春联,村里人只需要带上裁好的红纸,去请他写也是不收钱的。
今年已经摆了两天了,昨日曹大娘就拿了她二儿子买回来的红纸去写过,又把这事儿告诉了林潮生和叶子,还把方剑玉狠狠夸了一通,说他人好字好,当了秀才也半点儿没架子,还和往年一样给村里人写春联!
但其实曹大娘压根不认字,她哪里看得出字的好坏,只瞧着十分养眼。
大冬天的,还能被窗外的太阳晃醒,这时辰定然是不早了。
林潮生揉着眼坐起来,一边穿衣裳一边问:“你怎么不早点儿叫我?曹大娘说要早些去,不然要排很长的队呢。”
陆云川穿衣裳更快,等他收拾好回头去看的时候就看到正打着哈欠套棉衣的林潮生,哈欠打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子。
他走了过去,帮着把厚实的棉衣理整齐,又才说:“睡足了才有精神,多排会儿就多排会儿,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做。”
林潮生继续打着哈欠点头,算起来他都睡了差不多五个时辰了,可就好像总也睡不够。
说起来,他最近是有些嗜睡了。
但林潮生觉得冬天嘛,就该睡觉,这不稀奇。
他打着哈欠出门洗漱,灶房的锅里还有昨天蒸的白面馒头,两人又各煮了一个鸡蛋,分着吃了。
临出门前陆云川又把林潮生拉住,手里攥着一条羊绒长巾和手套,是之前在甸皮铺子买的。
长巾绕上林潮生的脖子,手套也被陆云川戴了上去,这下真是全副武装了。
厚实的棉衣、围巾、手套,再看向正试图往自己头上戴帽子的陆云川:“……”
林潮生觉得自己像一只笨拙的熊。
这时候,他无比想念现代轻盈但保暖效果极佳的羽绒服了。
二人朝方家去了,两只狗子也难得出门放风,大黑乖乖跟在后面,二黑则像疯了一样,往茂密的草丛里钻,然后沾一身的草屑子窜出来,最后还欢腾着想往林潮生身上扑。
被骂了,但厚脸皮扑到了陆云川身上,沾了陆云川一身草屑子。
夜里下的雪已经停了,地上东一滩西一滩还未化尽的雪水,瓦片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映着金灿灿的冬日暖阳,白得有些发亮。
平桥镇地处偏南,冬天偶尔几场雪也不大,想搓个雪人都搓不起来,但更高的青黑色的群山上,能瞧见山尖顶了一堆堆的白雪,似给大山镶了一圈银边。
二人二狗到了方家院门前,果然如曹大娘所言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或许是溪头村出了一名秀才的事情传了出去,两人走近才发现队伍里零星排了几个生面孔,是邻村赶来的。
本村人自有情义在,方剑玉是分文不取的,但若是外村的他就要收个两文的润笔钱了。
不过这点儿钱比起镇上的春联也便宜多了!
临近过年,那字画摊子上的对联都涨了价,一副要二十文,都够买半斤肉了!
若是字画铺子里,那就更贵了,价都不敢问!
虽是路远了些,但农家人能省就省,况且只要两个铜板,还能沾一沾秀才爷的文气,就是外村的也不嫌贵。
林潮生和陆云川拍到了队伍的最后面,时不时看着前头有人拿了写好字的红纸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呢。
“哎哟!写得真好!难怪能考秀才呢!这个福字写得真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