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那脚黄、皮黄、嘴黄的鸡,民间俗称“三黄鸡”的,鸡去毛入锅,加冷水淹过一半鸡身,倒入葱姜、料酒,大火煮沸,翻过一面,再转文火焖煮一刻钟,这般焖出来鸡肉极嫩,骨中骨髓仍鲜红。
趁热斩了块,摆在白瓷碟中呈上来,肉色洁白、皮带黄油,肥嫩鲜美,还散发着葱油的香味。
葱段打花镶边,用熬熟的“虾子酱油”同鸡一起上桌蘸食,佐以姜蓉、蒜泥等,最大限度保持了鸡肉的原汁原味,皮爽肉滑,食之别有风味。
太太曾氏初尝这三黄油鸡,觉着十分惊喜,连连伸了几筷箸。李嬷嬷自是不能和自家娘子抢的,她留了个心眼,回头特地跑去大厨房问史如意这三黄油鸡的做法。
“嬷嬷爱吃三黄油鸡,正好呢!我看嬷嬷平常总用得太咸,对身子不好,除了三黄油鸡,我再给嬷嬷说说几样其他吃食的做法……不难学,嬷嬷在屋头吩咐丫环做了吃就是了。”
问人家讨吃食做法,本是不应该的,这是人家厨娘安身立业的本事。
李嬷嬷厚着脸皮过去,也有几分仗着自个得娘子看重,倚老卖老的意思,她开口了,府中哪个敢轻易拒绝她?
只史如意笑脸相对,没有半分不得已的意思,反倒主动想了吃食法子,细细说给李嬷嬷听。话音柔和又诚恳,听上去是真在为她自个儿身子考虑,连李嬷嬷自个儿孙女兰芝平日里都没这般贴心。
想到这,李嬷嬷不由得提点她们两句,笑道:“温妈妈,我看呐,这大菜不如就做如意上次做的那三黄油鸡罢。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大少爷不爱吃,他还就爱吃那天上飞的。”
说话间,史如意捧了一碗牛肉丸子过来,汤水透亮,弥漫着一股子香味,是用牛骨熬的。
里头静静躺了几片菜叶,色泽嫩绿,在热汤中一烫立刻就捞上来了,鲜脆得很,嚼起来还有响。
史如意把竹筷递给李嬷嬷,又去调了一小碟的沙茶酱来,里头磨了蒜葱,芝麻酱、虾米末、花生末、沙姜粉等。沙茶酱香而不辣,略带甜味,配这牛肉丸子是绝配。
李嬷嬷也不跟她客气了,先喝一口热汤,竹筷捅进一个牛肉丸子,蘸了酱,送到嘴里。
满咬一口,竟是十分的爽脆,毫不费牙劲,嚼着嫩滑又有弹性,一股浓郁的牛肉香味,搭配咸鲜的沙茶酱,慢慢覆盖整个唇舌。
李嬷嬷一口一个,竟吃得不亦乐乎,压根停不下来,忙里偷闲道:“如意,这牛肉丸怎地做得这么脆?”
西市赵家酒楼的招牌菜,也有一道“鱼丸”。上回云老爷应酬回来,特地提了一瓷罐给太太曾氏尝,曾氏怕夜深克化不好,没敢多吃,尝了几个,剩下的都赏了李嬷嬷。
那鱼丸是取新鲜鱼肉剁了馅,细白的小圆球,因着鱼肉本身的脆嫩,才能做得如此弹牙。
这牛肉丸都做得这般有弹性,却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史如意忍不住笑了,促狭地眨眨眼睛,用下巴指着香菱,道:“还能是什么法子,全靠手下功夫。为了做这牛肉丸子,香菱举着两支大铁棒,足足槌了半个时辰的牛腿肉呢。”
这牛肉被暴力打成肉泥,肌肉纤维都被破坏掉,再加干淀粉搅打至起胶,用手摸到都觉着有弹性。
若是弹性正正好的牛肉丸子,不软不硬,砸到地上还能回弹。
每根铁棒足有三、四斤重,又挥又槌的,一般人还真做不来这活,也幸亏香菱自小在家中做惯农活,身上有两把子力气,饶是这样,也把她累得够呛。
李嬷嬷的目光顺着移到香菱身上,香菱坐在大厨房的小板凳上歇息,捏着又酸又痛的胳膊和小臂,龇牙咧嘴的。
按理说府中丫环这么多,李嬷嬷也不是每个都识得的。但她偏听孙女兰芝提起过这香菱,说有许多丫头使了银子来找香菱,给几个铜子的辛苦费,便能托她做一碟子菜,菜钱另算。
不必担心味道不好,若是有香菱不会做的,还有温妈妈和史如意这两个“师傅”在旁边帮看着呢。
兰芝自小被李嬷嬷娇惯大,看不上大厨房沈婆子给下人做的那些粗羹淡饭。兰芝虽然擅长做针线活,唯独一样,不愿意进大厨房,嫌做吃食惹得身上有味,自个儿只会做白水炖肉。
她在二少爷院子里做事,自个每月月钱就有一百五十文,自从得知只要花上几个铜子就能打牙祭,兰芝恨不得日日在香菱这儿点菜吃。
李嬷嬷对这事也是默许的,甚至还怂恿兰芝拿回屋去跟她一块儿吃。
她手下的丫头虽然得了史如意给的几个吃食法子,毕竟不是厨房出来的人,做出来只是差强人意。
史如意看李嬷嬷用完丸子,抢着收走碗筷,又道:“这牛肉丸子也是预备晚膳作羹用的,还怕大少爷不喜欢……既然嬷嬷尝得好,如意就放心啦。”
李嬷嬷掏出巾帕擦了擦嘴,面上带了笑,谢过温妈妈母女俩,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是太太曾氏的奶娘,平日里得的赏赐不少,想着回去便把曾氏给她的那一罐子槐花蜜拿出来,让丫环给温妈妈她们送去。
云府正院,云老爷、曾氏并两个少爷围了圆桌坐着。
大少爷云璋从书院归家来,让曾氏心情大好,甚至还让丫环珠云去请了千姨娘来,一齐给大少爷接风洗尘。千姨娘亦是看着兄弟俩长大的,久未见面也是想念,自是笑着应了。
屋外余晖未落,屋内已经亮起了明亮的烛光。
大少爷云璋约莫及冠之龄,比亲弟云佑长了八岁,前两年便考过院试,已是到了能成亲的年纪。
云璋穿一身鸦青色素面直裰,书卷味极浓,脸庞方正,同云老爷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他和弟弟云佑坐一块儿,二人虽一个肖父,一个肖母,交谈中透露出的随意亲密,一看便知是亲兄弟。
因着天冷,等人坐齐了,饭菜才开始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