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周霖在她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心底就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拔掉了输液针,从病床上踉跄着滚落下来,跑下楼进了车,催促着司机快些去春天百货广场商城。他的手将掌心掐破也没有知觉,只是看着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心急如焚。
但仍旧晚了。
在他下车的时候,警戒线已经被拉了起来,警车和救护车巡回着停在商城的广场上,担架来来回回从大楼里被抬出。
广播里播放着请广大市民远离火灾现场的提示词,灰头土脸的市民们却还是围在警戒线边。
一个扶着摊位的女生忽然尖叫了声。她捂着脸腿软地坐了下来,“呜呜”就大哭了出来。
不远处一个担架上的人被白布蒙上了脸,但她的手臂从白布下滑落,灰蒙蒙的手臂上,挂着组织发送的纪念小挂件。
谢周霖意识到什么。他挥开身边的警卫,拉开警戒线走了进去,握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只这么一下,他就能感觉出来。那是她。
他握过那么多次她的手腕,她的尺寸、腕骨形状,他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来。
他颤抖着嘴唇,托起她的手,在她t早已冰冷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担架很快被抬上车。他只来得及勾下她手腕上的挂件,然后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他的面前。
他面色惨白灰败,一言不发地转头往回走着,黝黑深沉的眼睛像磨损的玻璃珠子似的浑浊。忽然再也难以支撑,犹如某根线终于崩断。他跌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保镖们大惊失色,纷纷上前去搀扶,打电话通知谢家的医疗队。
但很快有人惊叫一声。
谢周霖猛地起身,从其中一名保镖腰间抽出枪,拉开保险栓,张开嘴,将枪口顶住自己的咽喉。他的动作快得连影子都看不清,就像已经在脑海里排演过无数次一样。
就在他按下扳机的一刹那,保镖眼疾手快夺开他手里的枪。电光火石中,“砰”的一声,谢周霖面色扭曲痛苦、大汗淋漓地跪下,捂住自己的耳朵。
血从他的指缝间涌出,浸透了纪念挂件。保镖们立刻打电话通知谢汝云,同时驱散周边媒体,带着他进入车厢内,升起不透明车窗,加速驶向医院。
谢周霖被强制拘禁在后座,无法再伤害自己或者接触到任何危险物品。他耳朵的血顺着手臂流下,苍白的病号服鲜艳一片。他颤抖着带血的嘴唇,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一直闭着眼睛、虔诚地啄吻着手里的挂件,默念着什么。
坐得近的保镖听清了他魔怔一般的念叨。
“我爱你,小殊,我爱你……”
他泪如雨下。
第63章
浓重的阴雨天,天际线被灰色抹了一层接着一层,远处高楼耸立,鸟雀从电线杆中飞过,被框进教学楼的窗景中。
季殊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靠窗位置,转着手中的笔,教室里一片昏昏欲睡的萎靡氛围。
戴着啤酒瓶底厚镜片的老师在讲台上操着口音讲着课,手中的书页时不时响起哗啦啦的声响。
她来到这个新的地方一月有余。
她所新生的这具身体,也叫做“季殊”。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独特的名字。
身体的主人无父无母,是一名孤儿,寄住在远房姑妈家。她从小不怎么被待见,被姑妈家的堂哥欺负,在学校里更是被群体孤立,自卑敏感,过得如履薄冰。某天她忽然失去全部活下去的念头,割开手腕,死在了浴缸里。
于是季殊来到了这所位于东部欧盟小国镇子,取代了她,继续活在这具身体中。
此刻的时间线距离她离开兰顿那天,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这个名叫罗莱拉的国家经济较为落后,位置落在欧陆东北部方向上,因为领土面积狭小,人口较少,就业机会稀少,季殊所在的小镇更是难以见到很多年轻人。
罗莱拉的首都都柏林的经济条件更加先进,教学资源也更丰富,境内唯一一所能挤进世界QS前一百排名的都柏林理工大学也在那里。
原主现在已经是高中三年级,申请大学成绩单上的科目除了理科学科外,其余必须的历史、罗莱拉语等课程她都没怎么学过。加上这所小镇学校落后的教育水平,她拿到国外大学的录取的可能不大,目前的目标只能定在都柏林理工大学。
不久,下课铃声响起。
季殊收拾书包起身,很快,年级主任来她班级门口,叫她过去一趟。
她的面容简直和蔼可亲得可怕。不停地慰问季殊最近的家庭情况以及学习上是否有困难,甚至提出,如果季殊有需求,学校可以资助她这个学期生活费和学费。
季殊没有异议。她在主任的办公室填写完了困难生的补助金申请后出门,恰好在走廊里遇上了以前喜欢抱团排挤学校里学生的“三人组”。
往日里总要对她进行冷嘲热讽的三个人今天见了她居然没有丝毫反应。她们甚至在擦肩而过时对她笑了一下,尽管那笑容因为太过不情不愿看起来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