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绝一番话断断续续,他说给敖昱的其实很少,多的是在他心里,自己想的。
“多谢大师兄在此聆听。”施绝站了起来,只觉得有些窘迫,毕竟实在是言辞浅薄。
“师弟君子端方,我愿助师弟解开心结。”这也是一位君子,不过是少年璞玉,少了些磨砺。
即便是到了现在,施绝也没真正说一句苏萧悟的坏话,他并非依旧没有认清苏萧悟的真面目,只是更习惯寻找自己的错误罢了。
他一直在道歉……他也不需要敖昱的谅解,他只是想告诉敖昱“我很坏,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敖昱站了起来:“小月亮!”
施绝听了敖昱的话正感动,对敖昱的举动有些奇怪。
小月亮听到敖昱的招呼,正朝他跑来,敖昱则扭头对施绝道:“来一场圆月之下的雪峰论剑吧。”
今日满天星斗,原是没什么月亮的,但敖昱挥手间,放出了平水峰的月亮。明月既出,繁星皆没(默)。当然,敖昱也没忘了给小月亮穿上足衣和鞋子。
小月亮看了看自己的脚,对施绝拱手道:“请师兄指教!”他已经学会了切磋礼仪了!
“好……请!”今日确实正适合一番畅快的比剑。
两道剑光碰撞闪烁,敖昱挥一挥袖子,冰雪化为茶几与方凳,他坐下,以雪煮茶。
五黑背着狸奴过来了,敖昱看了一眼,五黑忽然脚下一空,掉进了个雪洞里。半晌后,浑身都是雪的一猫一狗才狼狈无比地从地下爬出来。狸奴看着冒热气的茶水万分期待,可最终没敢上桌,乖乖和五黑趴在了一块儿,甚至没敢趴五黑身上。
施绝还没有尊号,旁人给他取的,他都是不认的。
因为说来可笑,他即便到了剑婴期,要开始领悟自身剑意了,却连自身的道还没有找到,能达到如今的高度,靠的是他的天生剑胎——丹田中有一柄小剑,看似黯淡无光,实则是剑胎,需要施绝以自己的剑意打磨,有朝一日,此剑将化为他的心剑,对施绝本人,比任何灵剑仙剑都要契合。
他命中注定是个剑修,可是,他为何要手中持剑呢?
施绝的剑光是冷冽纯粹的,任谁看见都知道,那光芒来自一柄剑。
小月亮的剑光一如既往的如幽幽月光,看似一触即碎,却锋利坚韧。
剑光与月光碰撞,激起无数风雪。此时能看这场热闹的,却只剩下水神们了。平水道都去睡了,修士们多多少少都有所感悟在闭关。在水神们的眼中,这也只是热闹。
太阳升起来了,敖昱收起了平水峰的月亮,招呼众人扎营,这时候也方才有修士陆续出门。
【都没人识货!】苹果醋哼哼。
“长缨。”敖昱无视之,叫来了一位金丹师妹,这种层次的比剑,不是现在船上的小可爱们能看明白的,“你留在此地看护照顾他们。”
“是,大师兄!”宋长缨果断领命,“可小师兄……”
这世上也就平水峰有个“小师兄”了。
“快打完了。”又不是生死相搏,只是玩耍而已,小月亮可不会打上几天几夜。
他话音刚落,果然小月亮就从天而降了。他落在了敖昱身边,有些贼兮兮地看着敖昱,突然转身就跑了——只将塞着足衣的鞋子留在了原地。
敖昱能怎么办?宠着呗。
施绝……也入定了,在看见了小月亮的快活后入定的——到底是什么道,施绝还是不清楚,但他方才自问“我,喜剑吗?”他看着陪伴了自己有段时日的灵剑,感受着腹中的剑胎。施绝回答自己“喜。”
他在举剑而舞,持剑而战的时候,是喜悦的。所以他才能在进入血剑峰,被其余同龄人排挤的时候,依然不为所动,因为即便失去一切,也有剑陪他。只是这些心里清楚的事情,他本人竟然一直未曾能够体悟。
剑在他手中,在他丹田,在他心中……
施绝的剑胎与剑婴原本各自为政,互不干扰,这是第一次,他的剑胎鸣叫,剑婴缓缓伸出了手。待这次入定结束,他的剑婴该将小剑胎握在手中了吧?
没有惊动施绝,只让在此驻守的平水道分几个人轮班看顾,敖昱便带着众人继续向下游去了。
宋长缨一脸肃穆,在营地中谨慎地安排人手。
她乃是敖昱的“十年同门”,也即与上官靖海一块儿,在敖昱离开的最初十年平水期内,被楚霁衡收下的弟子。她冰木的灵根,虽弱于天灵根,但冰灵根极佳,根骨天赋也极好,且出身的宋家也是修仙大家。
其实她是不想入玄罡峰的,更不想认楚霁衡为师,那时候大师兄虽未崭露头角,但稍微有些人脉的家族,谁不知道玄罡峰怎么回事?进去的,不是等着被糟蹋根骨吗?
她资质更好的堂姐与堂弟,已分别让天舞峰与长岚峰的师父收下了,她那时候期待地看着他们,只盼着两人能说上一句话——其实她也知道,刚入门的弟子什么都不算,地位互换,她也是不敢说话的,不敢作为新人给师门找麻烦。但对当时的她来讲,姐姐和弟弟就是她的救命稻草。最后,他们当然是没能救到她的命的。
没想到,玄罡峰的情况与她所想不同,楚霁衡是“宠”着他们的,刚入门就给了一堆灵药,言语间对大师兄各种贬低丑化。
她当时和其他人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到了个陌生地方,楚霁衡这个师父,就是他们最熟悉的人,自然都是深信不疑的。不过楚霁衡这好师父也只当了几个月,便懒得对所有人都宠,只独宠上官靖海等两三个资质尤其出色的了。
宋长缨听说,上官靖海如今的母亲是续弦……
即便是现在想起上官靖海,宋长缨还是忍不住唏嘘,谁能想到呢?一个资质绝佳的天灵根,现在却早早地杳无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