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没事了?”
“没事儿了。”阿昱点头,“好了,臣该回去了。”
二皇子还拽着他袖子,敖昱捏了他一下,二皇子只觉得手上一疼,敖昱已经抽身走了。
到了乙号房门口,敖昱看着天上的半轮弦月,叹了口气:两天没见小月亮了,好想他。不行,一定要把小月亮也弄进来。虽然现在两人都小,但这日日两地分居,实在难受。
二皇子回到了和安宫,和端妃关了门窗,坐在室内,细细轻轻地,将今日的事情说了。端妃额头汗水不断,待二皇子说完,她的手帕都湿透了。
“宾儿,你要听你表哥的,一定要听你表哥的。”她压着嗓子,紧紧抓着儿子的肩膀。
端妃出身的郭家,家里请的不是教养嬷嬷,是闺塾师。闺塾师一手握着四书五经,一手举着女四书,贵族女子该学的,她们教,男人应学的,她们也教。
郭家女儿嫁出去了,即便是不太好的五妹,丈夫对她也是有该有的尊重的。说句不好听的,这种丈夫在郭家女儿的归宿里差的,在外头已经是顶好的了。妾室的卖身契都在郭夫人的手里,庶子女怎么安排,颛孙侍郎也是不闻不问的。且从外地回来后,家里没进新人,外头也没养外室。
端妃在宫中十几年,其实封妃的资格都老,都是当年在潜邸时的旧人了。可元烈帝已经几乎不去大殿下的生母淑妃那儿了,去惠妃处则多是为了见她宫里的小贵人们,却偶尔还会来端妃宫中歇上一日——纯盖棉被聊天。
二皇子过去觉得自己憋屈,但他和他亲姐司赫荣的生活,也不过是在太子与贵妃子女的后头,分明压住了其他兄弟姐妹。
所以,端妃听出来了。敖昱教二皇子的,这是帝王术,是治人之术。
她过去教导儿子,上学的时候该听从师父,认真学习,这是为臣之道,毕竟学出来了,才能有用。可帝王术这话,只能让二皇子自己想明白,端妃即使是生母,也不能点出来。
把儿子赶去睡了,端妃伸手摸了把鬓角,就这么一会儿没擦汗,汗水顺着鬓角,已经流进她脖颈了。
五妹夫到底是怎么养的儿子?养出了一个怪物来。
转天前往兵部上职的颛孙恬义:“……”这个体弱的小怪物,其实是他的妻子养出来的。
对这两日的事情了解得足够多的大臣们,此时多多少少都发出了和元烈帝、端妃一样的感慨。当着颛孙恬义的面,虽没人问出来,可眼神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晰了。
有过去关系还算好的大臣,直接无视了他。也有过去关系疏远的大臣,会对颛孙恬义客气地笑一笑。甚至有人从其他部跑过来,就为了“瞻仰”他两眼。
颛孙恬义也想知道,这儿子到底怎么长成这样的?但他没有去询问郭夫人,而是去了大郎的房里,看他的书籍。
四书五经已然放在了书架角落,摆在书案上的,是一本摊开的《左传》。且能看出来,这本书已经被翻了又翻。书案右手边还有个小书箱,里边摆着《资治通鉴》《汉书》《史记》《公羊传》。每本书籍都被细致保存,但能看出都被反复观看过。
“老爷,翰林院的宋大人求见。”
他正思量间,下人来报,同时递上一封名刺——翰林院编修,宋潜。
虽因为四姐夫白渠照,颛孙恬义对如今的翰林还是认识几个,可这个宋潜是完全不熟悉的。
“将人请到小花厅。”
看见宋潜其人,颛孙恬义想起他来了。说起来,这人还是上上届的榜眼。当时的文章还被传诵一时,可是……宋潜这个人长得太“奸臣”了。他白白胖胖的,眯缝眼,圆鼻头,天生一张笑脸,绷着脸都像谄媚,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直想大喊奸佞。
三四年前的冬天,颛孙恬义去找白渠照,无意中路过宋潜在的屋子,看屋里只有他一个哆哆嗦嗦地办公,心生几分怜悯,当时说了两句,还将自己的手炉送给了他。后来这事没什么动静了,颛孙恬义也就忘了。
但现在想来,宋潜其实并非谄媚之人,否则当时就能借道谢的机会爬上来。
宋潜依旧白白胖胖,可细看便能知晓,他的衣着在官员中十分俭朴,这样的身材,该是天生肥胖。宋潜来见颛孙恬义,一手拎着一串油纸包,另一手提着同样用麻绳吊着的两小坛酒。
“小弟今日听见了一个故事,特来与颛孙兄就着酒肉,说上两句。”
“好。”
两人坐下,宋潜说给颛孙恬义的,正是今日上午,上书房的事情。
今日去讲学的是翰林院的中议大夫,姓谢的一位老学士——中议大夫就是个好听的闲职,这也是一位在翰林院养老的。但他家里,和淑妃家里有些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可以算有,但基本上该说是没有)。
谢学士没有如之前两位那般接着《尚书》讲,他讲的是《中庸》。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
君子在什么位置上,干什么事。富贵就干富贵的。贫贱就干贫贱的。君子不该是个好高骛远的人,先得把本职工作做好了,不应该因环境的变化而觉得不适。
谢学士提了个开头,把二皇子叫起来背诵。
《中庸》比《尚书》浅,学到《尚书》能背诵《中庸》,对文人来讲是应该的。
二皇子道:“看过,记得意思,但不会背。”
谢学士便叹一声,又问他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谢学士又叹,道:“殿下错了,此句之意,乃是君子该安守其位,不要心生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