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老太太心知自己撑不了太久了,越寒凉就是她短期内能找到的,对御殇最有利的妻子人选。
她死了,御殇还不是弟弟,他是侄子。颛孙恬义占着长辈的便利,他能更彻底地与大房决裂,年少的御殇会变成一根无遮无拦的独苗。
与越寒凉结亲,能拉扯住他和二房的关系,且以老太太遗愿为理由,二房不会不答应。
顾不上以后的夫妻不睦了,保住命,保住未来生活的指望才是最要紧的。
接过盒子,芳大姑打开,让御殇看了看里头的东西,这是一套无比华美艳丽的点翠大凤头面。
老太太对许多人都说,好东西只给他们。但正经的好东西,从来都让她牢牢攥在了手里。
“奶奶,请恕孩儿不孝。”御殇跪在了老太太床边,磕了个头,这个头可谓是他磕得最真情实感了,“奶奶,大郎和少将军,都不是在意姻亲的人。且……我与寒凉确实无甚情谊,今日被奶奶按着成了亲,日后我怕是也会被两人按着头合离。奶奶,我会过好自己的日子的。”
御殇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他对于越寒凉这个妹妹的疏忽。
挨了一下子的神金又在窃窃私语了,明明御殇从他的记忆里几乎找不到越寒凉的存在。这个与他生活了两辈子的妹妹,在他脑海中还不如一个漂亮摆件印象深刻。上辈子越寒凉如何了?记忆里也是没有的。
御殇:蠢货,上辈子你妹妹的日子都比你过得好吧?
他不知道,但无比笃定。因为大哥哥和少将军,都是稳妥人。他们不会留小辫子让人抓,你以为抓了小辫子,更可能是他们放下来的一条蛇。
神金发出的是“唧唧呜呜”不成语调的声音,只是灵魂相处久了,御殇能明白他的意思,不外乎是可笑的辩解。
御殇:蠢货,废物,没规矩,你只配被踩在脚底下。
他也不想总用这种话骂人,但在多方尝试后,他发现讲道理对越寒殇有伤害,但不大。
越寒殇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且还形成了内部闭环,他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从他眼睛里看见的世界,和别人所见的,根本就是两个模样——所以御殇才是最倒霉的被害者……
老太太最后的时刻,他还要分心出来处理神金,御殇心里有些难受,又给老太太磕了两个头。
老太太歪头看着御殇笑了,虽在越寒凉的婚事上被拒绝,她也没生气:“好……这是好事啊……是好事……是老头子的骨血……够硬气……”
老太太能听出来,御殇不是一时激愤,少年人不懂事的热血硬气。他是很清楚明白地分析了自己的情况后,选择了放弃,说到底,还是有骨气,有良心,不想祸害人的。
想不与越家女和离还不简单,捧着宠着,两三个孩子生下来,就分不开了。他就能轻轻松松扯着裙带,靠着二房生活了。
“奶奶,别担心我。”御殇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别担心,再不济……我卖家里的东西,也饿不死。”
“傻小子……”老太太埋怨着。
那边祖孙情深,但为老太太的事儿发愁的,可不止御殇。
“怎么这时候出事?”元烈帝也听说了,不由得有些埋怨。如今颛孙家的几口子,都是正要得用的时候,一个都不能替换,元烈帝拍桌怒斥,“他也不叫太医,你们也让人就这样给抬出宫了?”
颛孙恬义和太医前后脚到了。
御殇见太医来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越寒殇不懂规矩,他也有很多不懂。他请来了京里最好的大夫,却忽略了自己是有资格递牌子进宫求太医,或者去二房那告诉一声,颛孙恬义也必定能找太医的。
他对老太太有种现代人照顾自家老人的思维,不想去联络不熟的亲戚。
对皇帝他既缺少古人该有的敬畏感,却又有种莫名的敬畏感,认为皇帝必然是和他距离很远的,出事根本不会朝皇帝的方向想。太医都是特别得宠的人家,才能求来太医,他认为陇侯府就不在这个范围内,不认为皇帝会乐意帮忙。
太医进去把脉,出来也只是摇头,只道“能让老夫人走得舒服些。”
御殇忍不住自责,若他能早些想到,是否老太太还能被救回来?
因是心态失衡,他站在那,有些失魂落魄。
神金:嘿嘿嘿!废物。
御殇:确实是我的错,我认。这错我记一辈子,这就是我的污点。如何呢?有错就认,挨打立正。
神金:……
御殇:蠢货,犯错不可怕。只会怪别人,你三岁吗?废物。
刚吸收了御殇负面思维壮大了些许的神金,发出一声细细的闷哼,又缩了。
颛孙恬义刚从芳大姑那儿知道了老太太之前清醒时留下的花,御殇的选择让他颇有几分意外。
芳大姑明摆着是看老太太不成了,想给他卖个好,可能也会念着旧情,说两句御殇的好话,但不会额外给他编瞎话。
这个侄子,总算是做了一件他能正眼看的事情。如今见他的哀意也是真的,颛孙恬义走过去,额外多说了两句安慰的话。
他看不上大房,可陇侯府毕竟也姓颛孙,能支棱起来,终归是好的。
老太太最后走得很安稳,是跟颛孙家的其他人道别后,在睡梦中去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她临走前倒是还提了一嘴大房的两口子,却是“不许他们来上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