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壮和赖二跟着他来了,赵家村村长的小儿子赵青云,敖昱本不想带的,可这小子死活要跟,敖昱也算了他一个。
周勇本也想来,可敖昱让他当了总捕头。
这个年头,越是小地方当衙役越容易。尤其安朗县这个地方,多少年了,就出过李熊这一起人命官司。偷盗的事儿虽然常有,但九成当时就能知道谁是贼,基本上老百姓都不求衙役,完全靠把贼打一顿解决内部纠纷。
毕竟地方太小,没有流窜犯的可能。
衙役们要做的更多工作,是收税。不过这事儿有顾家主带着属吏干活,他们只要别乱跳,跟着办差就行。
敖昱带回来的是十个人,赵有胆就给了他一个什长的名头,其实官都算不上。
敖昱便道:“能让小人自己选个营吗?”
赵有胆:“可以啊。”
敖昱选的就是孝字营。
赵有胆手下的士卒一共就三千多人——吃两千空饷。一个营本该千人左右,可他手下五大营,他亲信的两个营也才五千,其余各营也只三百上下。
敖昱在过去那段时间里,早就打探清楚了各营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孝字营的管总姓林,林念孝,一个男乾,他的本名不叫林念孝,甚至他很可能都不姓林。
原本是个镖师,可因为丢了镖,无钱赔偿,只能上山为匪。他投奔的赵有胆,正是当年抢他货物之人的仇家。林念孝也曾风光过,帮着赵有胆杀了对头,扩大地盘。他也终于有了银子能回家乡了。
现在镖局这行当的规矩,镖在谁手里丢的,谁赔偿。若是赔不起,就得看货主的态度了。好说话的愿意给对方赔偿的机会,不好说话的,那就要把镖师和镖局都搞死了。
林念孝的货主,是后者。比谢相好点,但也是个大官。他若回家必定死路一条,怀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他若不回去,货主说不定因为惦记着抓他,留他家人一条活路呢?
林念孝侥幸没成真,他一家子,从双亲到夫郎,再到他离开的时候刚满周岁的长女,全死了。
乾母被殴打致死,女儿被摔死在了大门口,坤母和夫郎被送进了花楼里,两人不堪受辱,坤母撞柱而亡,夫郎将自己吊死在了窗框上。
一家子从老到小都给扔进了乱葬岗,多年过去,半片骸骨都无处可寻了。
林念孝便开始报仇,从当年直接动手的差役开始,到直接经手此时的县令(县令早已调任),奔波千里,只为复仇。
后来又活着回到了赵有胆的山寨里,蹭上了他被招安,成了朝廷命官。
——他隐姓埋名了,为什么过去的生平还人人清楚?
因为在赵家军里,这样的人不少。
“杀了官差,因而上山。”在赵有胆这个前盗匪队伍里……挑拣挑拣,有过半都是这么上山的。只是每个人的起因不同,行侠仗义、复仇、抢劫、抓奸、反过来与官眷私通,起了争执暴起杀人等等。这个官差的范围也很广,也不一定就是官儿,从衙役,到官员的家人,到官员的家仆等等,都算官差。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被招安的前匪日子不好过,也是理所应当的。虽然凡是被招安的,自然“一体上下既往不咎”。可不是谁都能宽宏大量,容忍仇敌好吃好喝升官发财的。
被招安的,都得异地驻扎。既是朝廷怕他们一个不顺心又重新占山为匪,又怕这些匪有了官身去寻仇。匪自己也怕,过去是要吃要喝下山来拿,如今是要吃要喝登门去求,且也不知道过去杀的抢的就和哪个官老爷勾搭上了,死都死得不明不白的。
赵有胆他换个名,也是既因为过去的名字实在不好听,也因为算是一种“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表态。
林念孝不喝酒不赌钱,有了钱财就分给手下人,不会无故打骂兵士,更不会将小卒当成仆役奴役,是个挺好的上官,可他的孝字营,还是众多士卒最想离开的地方。
因为用苹果醋的话说,林念孝是个很“丧”的人。他自己穿着最破的衣裳,住着最破的营帐,每天不多言语,他干最多的事情,就是穿着个塞了铁砂的背心,在自己营帐前边打木人,这木人还是他从靖州那边带过来的。
人高马大的乾元,黑瘦黑瘦的,他坐在那儿还好,站起来就像是个撑着衣服的骷髅架子,整天阴阴沉沉的,看谁都像是要拿刀把人捅了。
林念孝是不喜欢敖昱的,在安朗县的事儿上,他家人的情况和李家的人类似。所以他本人甚至没去安朗县,孝字营在安朗县连管总都没有,自然也捞不到什么好的。
这种事情还不是头一次,孝字营里,基本是各营不要的老弱病残。
敖昱来给这位上官见礼时,还以为要受林念孝的刁难,结果对方也就是让他一个躬鞠下去,半天没说“起”罢了。过了小半刻,他嘶哑着嗓子道:“这营……交给你了,别做太伤天害理的事儿,别让我饿死就成。”
敖昱就成了副管总,本是没这么个官儿的,管总下面就是百夫长,可孝字营的一群人实在废物,敖昱就成了副管总。
所以,敖昱拜见了林念孝后,进营的第一件事——打架。
别看一群废物,可有些门道他们清楚得很。
知道打赢了顾清瑶,以后才能在营里继续有混吃等死的好日子过。顾清瑶可是本地大户,若能将他彻底打压了,还能从他家里挖出银钱来。
然后……就全被打趴下了。
不过敖昱也被打得够呛,蓬头垢面,鼻血横流,双眼青肿,新衣裳都给扯得支离破碎了。
苹果醋敲着电子木鱼: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