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骗你。”江叙白长叹一口气,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始终不相信楚云凡会助纣为虐,也许……楚云凡不是故意的……也许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他不想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只要不说,他就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等到他情绪冷静,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不能再失去了,他不能失去楚云凡……他的呼吸颤抖、思维迟钝,他愿意摔碎心中的长明灯,和碎片沉入黑暗。
“那你所谓的‘事情’结束了吗?为什么明明有家人却从来不告诉我,宁愿被我冤枉都不肯说借钱是为了给家里人看病,我可以帮你,把奶奶接到更好的医院找更权威的医生,为什么不说?严溪钦、说你别有用心、说你是骗我、是想要伤害我才接近我,所以……是真的吗……?我们、第一次遇见,包括后来你对我好,都是……利用……?”
严溪钦将猜疑的种子种进了楚云凡心里,他现在迫切想听到江叙白说一切都是个误会,他甚至愿意相信江叙白说出“一见钟情”这样的借口……可问了那么多,心里的猜忌早就落了地。
江叙白百般克制才没有打断他的话,严溪钦……又是严溪钦……!他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依旧笑着,甚至把楚云凡拉到怀里抱着,他的手缓慢抚摸楚云凡的脊背,隔着厚衣服反复丈量他柔韧的身体,“非得是现在吗?”
这个拥抱让他们同时安静下来,柠檬香气和花香温和地交融,在看不见的地方针锋相对。
楚云凡:“说吧,把一切都说清楚。”
江叙白亲吻着他冰冷的耳朵,在他耳侧低语:“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嗯。”楚云凡像平时一样靠着他,两人在黑暗中依偎着。
“有一个小孩子,他在冬天捡到了一个孤儿,他的爷爷奶奶卖着三块钱一碗的馄饨,一碗一碗拉扯大他们两个孩子,十五年前、九月份,他们去山下捡夏末期的药材,他听到山沟那边传来很恐怖的声音,另一个孩子拉着他要走,可他还是执意过去看看……”
听到这里,楚云凡浑身发冷,他直起身在暗夜里仔细看着江叙白的脸,江叙白还是那样苍白地笑着,他拉开衣服,从贴着心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玉。
楚云凡捏着玉,上面是两条首尾相衔的鱼,“是你……?是……”
江叙白伸手轻触了他的唇,继续说着那个故事:“一辆正在起火的车滚到了山沟里,那个场景把他吓坏了,他很害怕,想赶快逃走,但他看到一个满是血的手臂垂在草丛里,他和另一个孩子一起抱了一块大石头,砸烂了车窗……后座上的血流得到处都是……他们割断安全带,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人拖出来,捂着他的伤口,嚼烂了止血药材,胡乱抹在他的伤口上,另一个孩子去路上求救,一辆又一辆的车路过他,却只有一个货车司机愿意停下来……”
他停下了语调,他摸着楚云凡泛红的眼,满面柔情,“药真的很苦,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滋味。”
“我找了你很多年……”楚云凡几乎忘了他是来干什么的,一滴眼泪顺着脸侧滑落,被江叙白接在指腹轻轻揉散,他叹息一声:“可惜……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什么?”楚云凡怔愣地看着他,“我亲眼看见这个玉……”
江叙白摸着他的头,突然扼住了他的后颈,轻柔却不容抵抗,动作又快又狠,楚云凡猝不及防被按倒一处小桌子上!他狼狈地撑着桌面,一张照片近在咫尺,桌上的红灯晃动了一瞬,楚云凡这才看清楚,这是供奉逝者的供台。
江叙白从背后抱住他,没有让火光燎到他一丝一毫,爱楚云凡、照顾楚云凡已经成为了习惯,饶是快要发疯了也亲昵地贴着他的耳朵,亲吻他的耳尖。
“他才是你要找的人,当然,你不认识他,可能今天之后也不会记得他。”他的声音和讲故事时没有半分区别,几乎算得上温柔,却让楚云凡想起了雨林,想起那晚,江叙白说吵闹会招来蛇虫鼠蚁——他故意吓唬他时就会沉下嗓音。
他不知道江叙白除掉林西和陈楚时会是怎样的情景,但他见过雨林中的江叙白,哪怕前一秒离死亡只有半步,他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哪怕楚云凡踢开虎首,江叙白的那双眼依旧透亮无辜,从那一刻他就知道:江叙白是个疯子,不怕死、不要命。
他总是想不通为什么江叙白这死小子天不怕地不怕,随时都能豁出一切……
楚云凡浑身发冷,抬眼时,镜中人满眼惊愕,堪堪和遗像里笑容温和的人合为一体,而他的身后是江叙白阴冷泛红的双眸,他看不透那双眼里的麻木和隐痛,他从未想到这双比狗崽还无辜的眼睛会这样看着他。
借着森白蜡烛的烛光,楚云凡依稀看见照片角落里的小字:供周孙宇瑾、逝岁廿二。
原来……江叙白已经被楚云凡手里那把名为权力的刀杀了千万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