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他的面容也藏在阴翳中,看不太清楚,他推开门,道:“桌上那瓶灵丹,能缓解心悸,晚些时候,你给羲灵送去。”
“她怎么了?”
“昨日溺水,可能还没缓过来。”他顿了顿,“若是她问,就说你关心她,来给她送药,顺便来看看她养的小鸟。”
猫公嘀咕道:“你怎么不自己去?”
谢玄玉懒得理睬,持剑的身影消失在屋外。
猫公扭头来到桌边,握住药瓶,抬起头,见小鹦鹉不知何时立在窗台上,它披着一身剔透露珠,青色的羽毛如同水洗过,正盯着自己爪子上的药瓶。
“可我……”他薄唇微启。羲灵。
自听到这个名字起,羲灵便觉得一阵阵头疼,索性不再去想。
白谦说的话她不尽信,但谢玄玉对她青眼有加,定不是全无因由。
软桃色的风帘轻晃,那人一日未归,也不知去了何处。羲灵倚着红栏,百无聊赖盘弄着纸鹤,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隔着身份的玉沟,他们之间,本就不可能长久。
踌躇不决间,竟又入了梦。
“吓死我了,咱们差点就露馅了!”
灵珠里传来戚浮欢惊魂未定的声音:“私放魔兽可是大罪,还好有你拖住谢玄玉,没让他查出来。”
灵灵坐在床沿,沾沾自喜道:“既然魔兽都死了,再查有什么用?他当然要先关心我的安危。”
谢玄玉心思缜密,亲自斩杀魔兽之后竟还想深究,眼看戚浮欢招架不过,灵灵便故意在道宗暴露了妖身,让谢玄玉不得不回宗保她。
戚浮欢问:“那些老顽固最忌讳妖族,你是怎么脱身的?”
灵灵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有趣情景,身子一滚,咯咯笑道:“上清道宗不允许野妖入门,谢玄玉就当着众长老的面收我做了道君府的杂役。你放心,他根本舍不得奴役我,一回来就把契约封印死了。”
戚浮欢听她行了结契之事,忙问:“他没对你的真身起疑吧?”
灵灵故作天真道:“起什么疑,我只是一个小花妖罢了。”
谢玄玉的父母都出身仙门正宗,真的会这么全无防备?但若他真的看破不说破,才更可怖。
把灵灵托付给宗门后,少年道君孤身一人,持一柄无灵之剑,深入妖域斩杀魔兽。未及成年便已如此,来日不可估量。
回想那透心凉的眼神,戚浮欢总觉得不安神:“谢玄玉迟早是个威胁,回头你脱身的时候,最好连他一起做掉。”
灵灵撇撇嘴:“你想害我被上清道宗追杀不成?”
话音未落,门外陡然响起白鹤振翅之声。灵灵迅速断了传音,急吼吼奔到院子里,假装正在逗灵鹤。
不肖片刻,便见少年道君踏羲归来。
灵灵提裙迎过去,埋怨着道:“玉哥哥,你回来得好晚,我都无聊死了。”
谢玄玉提醒道:“伤势未愈,休要疾走。”
“这不是想见你嘛。”灵灵吐舌,环顾四周转移话题,“玉哥哥,这满园的花鸟虫鱼都是你养的吗?”
谢玄玉颔首:“禽鸟单纯。”
人心复杂。
他父母早亡,偌大的道君府中从来只有他一人,如今这抹鲜活又会停留多久?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对她这般上心?为何不愿用主仆契约牵制她?明知她有意隐瞒真身,拖延疗伤,自己为何还一再让步?
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谢玄玉仍未懂得:理求甚解,情字无常。
灵灵留在道门的岁月不长,但每每追思,都是年少时光里不可多得的珍贵记忆。时而偷剪了沐枫长老的胡子,时而与辛谣打得不可开交,时而勾搭上旁的小道士,最终都是谢玄玉冷着一张脸,拿捆妖绳把她唬了回去。
留影珠悄然记录下有关剑冢与秘宝的一切信息。除此之外,灵灵最爱做的事,便是缠着谢玄玉讲道法,却又每每在关键处沉沉睡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只学会了折纸鹤这一样本事。
怀柔九十二年的七月二十落了雨,雨丝微凉,交错成织,仿佛还在红紫芳菲的春日。
灵灵撑着红伞溜到凡间闲逛,本想用攒下的零钱替谢玄玉选一件生辰礼,却被成灵首饰一路吸引,待反应过来,兜里只剩下十余枚铜板。
天色向晚,小姑娘穿着崭新的海棠红裙站在礼品铺前,心中懊悔不已。
本想给小道君挑一顶发冠,如今只能用其他东西充数了,也不知他看不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