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筒子楼下,苏牧快步爬上六楼。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六点,楼道里弥漫着各种香味。各家掌勺的大厨,都会在这个时候露一手,对于辛苦工作的打工人来说,这是一天中最幸福的短暂时光。苏牧站在老旧的木门前,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手机。一部去年上市的诺基亚7610,售价高达3188开云币。这是去年“妈妈”送的,作为自己的18岁成人礼物。他记得自己刚拿到手机时,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透着兴奋。悄悄躲在被窝里,捣鼓一个晚上,除了好玩,就是好玩。“妈妈”说,自己成年了,需要一部手机方便联系,她想自己的时候,就会发来短信。苏牧在脑海中模拟着进门后的画面,一遍遍深呼吸,平复好心情后,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藏好。推门而入——“你又死哪里去了?这都几点了!”尖锐的女声带着怒气厉声呵斥,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拿着锅铲从狭小的厨房中走出,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拿着那点奖学金失踪了!”苏牧没有看她,继续向里走着,说:“临时有事。”“不好好学习,整天想这想那!”肥胖妇女嘴巴不依不饶,不停地碎碎念。他只好停下脚步,指着煤气灶上的大黑锅,挤出笑容说:“小心,要糊了。”妇女慌慌张张地跑进厨房。苏牧松口气,走到狭小昏暗的客厅。“哟!叶家的大少爷回来了啊,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给你泡壶茶,接接风啊。”沙发上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不无讽刺地说。“怎么?你那个有钱的‘妈妈’最近没回来看你?”“叶家”、“有钱的妈妈”说得都是上一个,收养苏牧的家庭,他们很有钱,手机就是这个“妈妈”送的。“她好久没给我们汇钱了,怎么,是不要你了吗?”男人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容,翘起的二郎腿不停地抖着。“哦,好像是的,怎么了?没有她的钱,我们家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吗?”苏牧继续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理智告诉他,自己最好不要还嘴,否则只会听到更多难听的话。但总有忍不住,想还嘴的时候。男人仿佛被踩中尾巴,暴跳如雷地抄起茶几上的水杯,毫不客气地砸出去,喊着:“小崽子,别忘了,老子现在是你爸!”“就算打死你,也是可以的!”苏牧伸手接住砸来的水杯,顺手放到餐桌上,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继续笑着。“哦,那好,爸爸,你打死我吧。就算你打死我,任妈妈也不会再往卡里汇一分钱。”男人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男孩,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把苏牧生吞活剥的样子,但是他心里清楚,孩子已经长大,自己早就打不过了。恐吓不过是为了压榨出更多的油水。“要是再看不到钱,你就给老子滚出去,没人要的野种!”男人继续骂着。野种!没人要的野种!苏牧左手死死攥紧,胸口不停起伏,胳膊上的青筋暴起,宛如一条凶狠的恶龙。对方的这句,直接骂到他最痛的伤疤。“哎呀,好了好了,生那么大气干嘛,别吓着孩子。”肥胖妇女察觉到这窒息的气氛,吓得赶忙从厨房里走出来劝架,说:“你也是,回头再和你妈妈说一下,少给点钱也行啊!”“你长这么大,吃的喝的用的,哪个不是我们掏的钱?就算是房租,也得出一点吧。你妈妈那么有钱,不会在乎这点的。”堆满肥肉的脸上,挤出一片祥和,厚颜无耻地问:“我说的对吧?”苏牧已经冷静下来,握紧的拳头逐渐松开,脸上始终是那副,少年人独有的阳光笑容。“是啊,虽然没有吃喝,但总归房租还是要交的。”“对了,我以前的奖学金,都用完了吗?我记得那是很大一笔啊,中考状元那次,京临一次性给了五万呢!”他来到这个家,已经五年多了,如果说一分钱没花,这是不可能的。但以自己中考加上每学期获得的奖学金,怎么算也够了。更何况,“妈妈”前些年,每个月都会从国外汇一笔钱,作为自己的生活费。这些钱都去哪里了?苏牧清楚,女人清楚,男人更清楚。当年苏牧跳级中考,一战成名,男人一次性收到京临高中五万元的奖学金,这笔意外横财笑得他们两口子合不拢嘴,足足挥霍了好长一段时间。此外,男孩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每学期都能获得特等奖学金,国立京临那是出名的有钱,初中部一个学期发五千元,高中部一个学期发七千元。两口子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4000多。奖学金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笔不小的飞来横财。谁都不曾想到,随便收养个孤儿,居然还能致富!虽然男孩初中少上一年,少拿一年奖学金,但这对夫妻已经认定,这就是个妥妥的摇钱树!,!潘多拉的魔盒就此打开,从前那对老实巴交的小夫妻,在金钱的引诱下一点点丧失人性,成为寄生在苏牧身上的吸血鬼。“你不当家不知道财米油盐贵。”肥胖妇人装出一副慈祥的模样,说:“你那点奖学金根本不够用啊!再说了,你高二之后就没在拿过奖学金。”“那任妈妈汇过来钱也不够了?我记得她一个月汇三千多呢,这么多年算下来,也有小十万了吧?”苏牧面带笑容,继续追问。肥胖妇人的脸,顿时阴沉下来,眼神逐渐凶戾,脸上肥肉震动,说:“那也不够!你要是真的没钱,那就不好意思了!”“我的大状元,请你滚出这个家门!我们可养不起你!”男人在一旁,阴恻恻地补充一句:“给你两天时间,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好啊。”苏牧满面春风,笑容不减,说:“那我好好考虑考虑。”说完转过身,快步走回自己拥挤的房间,拿出手机停止录音。放下书包,躲进那张薄得透光的被子里,他蜷缩在墙角,尽力地克制自己。牙齿死死咬着下嘴唇,试图继续挤出微笑,终于,在数次尝试失败后,崩溃地全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外逃。…………今夜,又是月圆之夜。齐明坐在办公室中,翻阅着收集起来的档案,每一张都与苏牧有关,看上去密密麻麻一大片内容十分详尽,但每到关键处便是一片空白。他拿起最初的那张,这个孩子的所有记录,都是从七岁开始,七岁以前只有寥寥数笔:状态良好,幻视康复,今日正式离开精神病院。既没有精确到日期的时间,也没有注明到底是哪家精神病院。出院后,小男孩被送往一家,由外资建设的宗教福利孤儿院。齐明翻出有关这家孤儿院的资料。档案显示,孤儿院隶属于北境大陆的圣光天主教会,历史悠久,往上可以追溯到1840年。不过孤儿院在五年前就已经被拆除,背后的圣光天主教同时撤出资金。拆除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挡住修路,并且在齐明印象中,这条路修了五年也没修好,早就烂尾了。想到这,他拿起苏牧的档案,仔细比对着,有意思的来了——1999年,孤儿院拆除的前一年,原本已经被领养的小男孩,遭到弃养,被当时的领养家庭送回孤儿院。同年,苏牧再次被领养,也就是现在的领养家庭。2000年,苏牧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京临中学初中部。孤儿院的拆除通知书,与苏牧初中录取通知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下发,间隔不超过两天。“有意思啊,有意思!”齐明摸着下巴的胡茬,如果说这家有160年历史的孤儿院,是专门为小男孩建的,他绝对不信,但如果说孤儿院的拆除与小男孩没有关系,那他更加不相信。想到这,他从一堆资料中,快速翻出收养苏牧的两任家庭,并顺藤摸瓜,让助手立即去调有关慕芊凝的收养家庭信息。“老大,档案。”助手熟练地从档案室中翻找出相关记载。“谢谢!”齐明将所有档案摊开在桌面上,仔细比对其中的细节差别,一条清晰的脉络逐渐浮现在眼前:苏牧与慕芊凝都是孤儿院收养的孤儿,慕芊凝比他大一岁,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苏牧被收养后,没少受到这位“前辈”兼“姐姐”的照顾。用一句青梅竹马来形容,完全不是问题。后来,孤儿院院长为他们物色到非常不错的领养家庭,都有各自的小生意,买卖不大,但生活也算宽裕。因为男孩女孩青梅竹马的关系,原本并不认识的两家,关系逐渐亲近起来。双方父母彼此支持,一起做生意,苏牧所在的叶家,以及慕芊凝所在的林家先后发迹。其中,叶家更是撞大运,短短几年间,叶振东和任青舒夫妇的财富,如坐火箭般扶摇直上,成为江州排得上名的富豪。突然暴富的叶家,没少帮衬林家,可以说,林家的财富就是建立在叶家的基础上。直到苏牧十三岁,也就是1999年,他的天变了。叶振东与妻子任青舒离婚!这件事当时闹得非常大,齐明印象很深,和大多狗血电视剧一样,男人有钱就开始变坏。大富豪叶振东不仅在外面养小三,更是先后有了女儿、儿子。当时,任青舒近乎崩溃,等家里人全部离开后,选择一个人在湖畔别墅自焚,大火将整栋楼烧毁,幸亏执法厅来的及时,又在湖边,才勉强将她救出。两人协议离婚后,任青舒便彻底消失,再无音信。叶家迎来新的女主人,作为养子的苏牧,自然就显得非常多余。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这个从不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小男孩,又一次遭到命运捉弄,被叶振东送回孤儿院。这件事非常有名,江州政商界没有不知道的。对于这种“一夜暴富”,便开始抛妻弃子的行为,无不唾弃。,!“无耻!”齐明点燃一支香烟,哪怕过去这么久,他还是忍不住再骂一声。“听说最近叶氏集团,过得不怎么样啊?”一旁的助手,端来一杯热茶,年轻气盛的她,十分痛恶这种腌臜事,“完全是活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她皱眉提醒。“不是最近。”齐明拿起那份叶氏集团档案,递给小助手,说:“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财富究竟来自哪里。从他抛弃苏牧的那年开始,叶氏集团便在走下坡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是苟延残喘到现在罢了,这家公司早就负债累累、资不抵债,对了,提醒经济那边注意点,别让人跑了。”“得令!不会忘记的!”助手收好档案,难掩兴奋。看着助手兴奋的样子,齐明吐出烟圈跟着笑了,年轻人总是这般嫉恶如仇。他继续看着手中档案,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这个小男孩就是叶振东当年的养子。“老大,根据我今天的走访,苏牧的日子过得很难。”助手说起这件事,忽然抿抿嘴,像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第二任养父母,对他也不好!”“他的同学们都说,苏牧从不去食堂,都是蹭得浮家小公主的饭。邻居们说,最近半年时常听到,他们在家打骂孩子的声音。”齐明端着茶杯的手楞在半空,问:“有查出原因吗?”助手摇摇头,“没有,邻居们只说是因为钱,但没人能说出具体原因。对了,李哥不是还在监视他吗?算算时间,苏牧现在应该已经回去,要不要我问问。”“好。”齐明低头继续查看档案,寻找自己想要蛛丝马迹。助手一边拨打电话,一边问:“老大,你是担心,这些糟糕的经历,会让苏牧变得心理扭曲,从而报复社会吗?”齐明长叹一口气,从情感上来说,他很同情小男孩的遭遇,但理智却告诉他这件事不简单。往后躺在沙发椅上,他说:“我不愿意相信,但,好几处案发现场附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结合他精神病院有过幻视的病史,我有理由怀疑,他是一位精神序列的继血种。糟糕的童年经历,会吞噬他的人性,从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助手点点头,这是大多变态罪犯的共同特征,他们都有一段被人欺辱的糟糕过去。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继血种,都逃不过这个魔咒。“喂。”电话接通,助手打开免提,问:“李哥,前面情况——”“老大!老大!”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撞开,一名执法官闯入办公室,急哄哄地说:“老大,有人报案,又死人了!前方巡警说,死相惨烈,面容惊恐,没有伤口!”齐明猛地站起身,对着电话那头问:“小李!苏牧现在在干嘛!”“老大……”小李的情绪有些低落,声音低沉地说:“苏牧在哭,他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他的养父母,把他训斥一顿,要他从上一位养母那里继续要钱,如果没有钱,就要把他赶出去。”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得出,说这句话时,小李执法官几乎是咬着牙在说。又是一对人渣!助手漂亮眼中的厌恶,根本藏不住。“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吧,盯紧点,如果……”与年轻人不同的是,年近中年的齐明只是微微叹口气,继续命令说:“如果那对夫妻动手,你想办法拦着点,别伤到孩子。”“好的,老大。”齐明挂断电话,放下手中资料,说:“你留在办公室,继续整理资料,其余人和我走!”助手眼睛亮晶晶的,说:“我也想去案发现场。”“你不是继血种,那里太危险,听话,别去!”齐明披上执法官制服外套,带着手下继血种,前往案发现场。…………齐明走进出租屋,从地图上来看,这里离苏牧的家非常近,符合以往案件发生的范围条件,凶手似乎只挑城东的贫穷人下手。“怎么样?”他问。“新鲜的,刚死没多久!”手下汇报说,“被害人死之前,发出惊恐的惨叫,被附近邻居听见,立即报了警。”齐明走到床边,检查着尸体,说:“你们都出去!”“老大?”“出去!”“是。”执法官们退出狭小的房间,齐明伸出右手,挡住被害人的脸,说:“别害怕,躲在我身后,你什么都没有看见!”权能,起——齐明抓住被害人尚未完全消散的精神残留,通过权能展开,模拟出最后的梦境:“好累啊——”“齐明”打着哈欠,疲惫地起床,走进洗手间,睡眼朦胧地看向镜子,左边的脸似乎肿起来了。他伸手触碰那片红肿,一个巨大的血瘤从红肿处,膨胀生出、肆意疯长。紫红色的血管爬满血瘤,清晰可见,并不断跳动着。,!“这是什么?”“齐明”满脸惊恐,伸出双手想要掐碎血瘤。那颗巨大的瘤子,从中间裂开,长出一张血盆大口,溃烂的腐肉中,一圈圈锋利的牙齿清晰可见。“救命!救命——”“齐明”的手被吞进巨口,他奋力拔出,却只剩下残肢断臂。血瘤继续跳动着,张大嘴巴,透过镜子,他看见巨口中央,居然还有一张正在蠕动的血红小嘴。那只小嘴似乎正在和自己说话,但“齐明”根本听不懂它在说什么。血瘤上的紫红血管如病毒般,疯狂蔓延,眨眼便已经侵蚀“齐明”半个身子,血管与自己的器官缠绕在一起,不停地抢夺着氧气。“齐明”拼命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但自己分到的氧气却越来越少,窒息的恐惧侵占大脑中枢。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镜子碎裂落地,他只听见,有东西在啃食自己的身体,疼痛、绝望交织,鞭挞着“齐明”的神经,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消失——世界变得一片漆黑,生命走到终点。(ps:之前做这个梦时,真给我吓坏了,每次回想就觉得恶心。)“老大!”“老大!!”“老大!!!”手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齐明”艰难地睁开双眼,透过地上碎裂的镜子,他看见自己身体,已经被啃食殆尽。“你在找我吗?”齐明听懂了血瘤小嘴的话。“下次我会直接杀了你!”血瘤张开獠牙杂乱的大嘴,一口吞下,齐明从梦境中惊醒,身边,手下不知何时闯进,正在不停地给自己掐人中。“别掐了,别掐了,我醒了!再掐我真要死了!”齐明推开手下,从地上站起身来,回想刚才的“噩梦”,不禁一颤,浑身起鸡皮疙瘩。“老大,你看见了什么?是那个小男孩吗?”齐明被迫继续回想,终于,压在梦境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到凶手的剪影。“不是。”“是模仿作案,凶手手法很粗糙。”他说,“但对方的血统——”“很高!”…………:()巨兽围城,我觉醒s级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