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姬往下走了几步,仆人带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长得很高,瘦小的男仆要微微踮脚才能不失体面地帮他取下大衣,当他摘下礼帽时,玛姬觉得整个大厅都诡异地一静。
当然,他们很快自然地重新交谈起来,这让玛姬不仅怀疑刚才只是一场幻觉,客人们默契地给那人让出一小圈空地,他就独自站在门边,玛姬忍不住好奇地朝他看了一眼,那人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目光,立刻抬起头。
玛姬触电般地收回目光,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克利夫特,他怎么也在这里?她假装在寻找着别人,心头却搅成了一团乱麻,只是几周没见面,克利夫特就夸张地瘦了下来,下颌冒出的胡茬也没刮干净,那双灰绿色眼睛冒出的忧郁几乎要把她吞没了,她几乎不敢抬头,这时候余光看见安灼拉从楼下穿过,她连忙追了上去。
那双阴翳的眼睛却依然如影随形,不依不饶地追随着她,玛姬敢肯定,他必然要把她身上剐出一个血洞才肯罢休。
好在安灼拉此时转过身,也发现了玛姬,笑着朝她走来,暂时把那炽热的目光挡住了。
玛姬莫名松了一口气,挽住安灼拉的胳膊:“你怎么没同哥哥在一块?”
安灼拉脸上闪过一丝不郁:“他们在大肆赞扬议会对于所有的出版物加以重税的决定,这分明是在阻止知识的流通!是社会的退步!如果再让我在这个充满未开化的混沌中待下去,我怕会忍不住揍他们一顿——吃着大鱼大肉,说着筋头巴脑的话,你知道,我会这么做的。”
玛姬微微笑了:“及时脱身,您是明智的,皮埃尔呢?”
“我抛弃了他,”安灼拉略带着愧疚说,“他被缠住了,脱不了身,不过他的忍耐力比我好一些,我相信他能够解决。”
然而没过多久,就在瓦尔诺公爵携着凯瑟琳发表完生日致辞,乐手开始演奏起圆舞曲,年轻的先生小姐手挽手跑进舞池翩翩起舞时,皮埃尔就匆匆走了过来,天知道他是怎么在这旮旯地找到他们的,他喘着粗气,对他们说:“我见到了西蒙·托特律!只不过他正在和别人说话,并没有见到我。”
托特律兄弟已经很久没出现在玛姬的生活里了,就在她即将把他们忘记,开启新的生活时,他们却又来横插一脚!玛姬心中烦透了,连忙说:“那你回家去,别让他看见你在这,千万别让他找你麻烦。”
皮埃尔看了玛姬一眼,很明显,他觉得妹妹也要一起离开,安灼拉立刻说:“我跟你一块走吧,这地人多得我头晕。”
然而玛姬有些犹豫,她看见凯瑟琳远远地朝她挥手——这下不过去是不行的了,只好说:“哥,你先回去吧,主人家认识我呢,还有安灼拉在,他不会找我麻烦的。”
凯瑟琳又在朝她挥手了,玛姬只好推了皮埃尔一把,示意他先走一步,提起裙角朝凯瑟琳走去。
凯瑟琳正与一个被浓浓的络腮胡挡住下半张脸的男人站在一起,尽管看不清脸,但这个络腮胡子实在好认,玛姬朝他屈膝行了一礼,道:“瓦尔诺公爵,晚好。”
瓦尔诺公爵打量了她一眼,那对浓黑的眉毛下乌黑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玛姬是什么阶级的人,因此当凯瑟琳对他说这位是哥哥路易斯宴请来的玛姬小姐时,那张藏在络腮胡后面的脸沉了一沉。
络腮胡就像是一张面具,很好地掩饰了他的情绪,玛姬只能看见他友好地伸出手,与她握了一握:“玛姬小姐,你好。”
这让不远处的克利夫特看见了,身上又散发出一股冷气,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那是个怪人,你看他黝黑的皮肤,猪刚鬓一样的头发,野人一样的身高还有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真是吓人!要做噩梦的!”凯瑟琳把玛姬拉到一边,与新交的小姐妹讲小话,“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请他参加我的宴会,肯定是因为他的货船和工厂每年都能赚很多钱,爸爸才勉强给他这个面子的,然而,我宁愿让亚当来,也不想见到他在我的生日宴会上!”
玛姬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她的眼睛忙极了,既要留意克利夫特没有走近前来,又要留意西蒙·托特律的踪迹,还要应付着年轻绅士络绎不绝的讨好,她余光看见一个瘦高个走过来,不胜其烦地随口对他说:“不了,我不跳舞,谢谢。”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如她所愿礼貌地离开,反而猛地抓住她的手,这吓了她一大跳,正要用力抽出来,他却低头拼命嘬起她的手背(这让玛姬觉得恶心),一面用洋溢着幸福的语调说:“瓦尔诺小姐!是我呀!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德维尔·卢布瓦呀!要进您家大门,天知道有多难!我可是费了老大劲,才能够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