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塘扒着车窗沿,咧了下小虎牙:“对了,麻烦你帮我转告他…这事没完。”
“开车。”
周应川避着许塘的脖子捞回了他,没回头地说,孙鸣发动车子,春城酒店门前的迎宾路刚洒了水压尘,黑色轿车不带一丝尘土地扬长而去。
满地的抢救单子被车轮掀起的风带起,又轻飘飘地落下,无人问津…赵正生那一瞬间犹如山倒,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
他想起在培江的时候,那天晚上他似乎看到了儿子的背影,如果当时他能多喊两声,是不是会不一样?三年过去,他好像连儿子的背影也看不清了,这是他第一个儿子,当年老家下了大雪,周英在屋子里生他的时候,他也曾彻夜蹲在外头…
他眼前突然闪过了很多年以前,他在城里娶了李红霞,周英带着年幼的周应川,在门口苦苦哀求他的泪脸…
心头像一把烧红的闸刀落下,他惊惧地想,或许这一切都是报应…
回到申州,去美国的事已经提上了议程,许塘被周应川安排着开始办理各种手续,周应川托关系将他挂了福市的因得里盲校下头,作为访问学生,跟着其他老师和学生一起拿到了签证。
周应川跟他说,在他名下存了一笔钱,许塘也没问存了多少,他们之间没有你和我的概念,他们就是他们,从小如是,长大也如是。
中间周应川又带他去了趟京市,拿着从波士顿医院寄回的病例评估报告给大夫看,这一年周应川定期地给波士顿的医生寄去许塘的检查结果,终于收到了好消息。
波士顿那边的医院认为许塘眼底的溃疡面修复,已经符合角膜移植手术的条件,手术可以预约在三个月后。
京市的大夫很为他们高兴,他读研究生期间也有幸跟着导师去过哈佛的医学院访问,知道这种类型的人工角膜在前年获得FDA批准后,就在美国地区被推广应用于临床,已经为数百例盲人重新恢复了光明。
回来之后,许塘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了他在申州为他做检查的医生,那位女医生已经从学生气的助理医生,做到干练的主治医生了。
她看着周应川领着许塘,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她刚毕业,扎着马尾,病人看她年轻,没人挂她的号,那天下午她在研究眼科文献,进来的人说要给眼盲的弟弟治眼睛。
她随口说去国外才有希望,他竟然真的放在了心上,后来她又给他们推荐了京市的师兄,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只花了两年的时间,就将别人嘴里的不可能变成了现实。
“许塘,恭喜你。”
“谢谢郑医生,这是我和我哥哥送你的花。”
他拿着一大束百合和康乃馨束成的漂亮花束。
“郑医生,祝你的名字早日排在第一个,谁不挂你的号,真是没眼光!”
他在排队的时候听周应川跟他讲过,每个科室前头都有医生的名字,名字越排在前头的越厉害,他问郑医生排在第几个,周应川说在第三排,许塘说排的不公平。
许塘到哪儿都是个受欢迎的小孩,郑琪笑了,收下了花。
“好,我一定努力。”
她和许塘说话的时候,看见门口回来的周应川,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男人也开好了药,他随手将吃空的止疼药扔进医院的垃圾箱,跟她说了声谢谢。
他有着很严重的神经性头痛,有时来医院他会拜托郑琪照看下许塘,就去看医生,领药。
郑琪有着双高知的父母,家庭几代的积攒,即便这样,当年她在学校为了争一个能公费去美国研学的机会,都和同门的师兄师姐争的头破血流,她有时都不敢想象,这个男人要把如今国内那些精英争相竞逐的“美国梦”抓在手中,要付出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筹谋和辛苦。
月底,许塘拿到证件,陪着周应川去了港城考试,孙鸣也去了,当然他还是负责在周应川忙的时候看顾着许塘。
港城的繁华夜色没有感染到他,孙鸣心里揣着事,他一直在为上次许塘差点被赵业承绑走伤害的事儿自责,这次周应川还带着他,让每个月领着高薪水的他心里十分愧疚。
“小孙哥,你不要自责了,我没事,真的不怪你,你陪我吃点心吧,港城的点心可香了…”
许塘递给他一个椰蓉糯米球,孙鸣接了。
“要不是周哥赶到的及时…”
孙鸣都不敢往后讲。
“我有时候真觉得我挺差劲的,总关键时候掉链子,我要是早点上去找你就好了,我刚开始跟着周哥的时候也是,去外地,我忘记给车子加油…”
“那周应川骂你了吗?”
“没有…”那还是服装厂刚起步的时候,杨思远那天倒想骂他,但周应川在,他也不好开口,后来他跟着周哥,学到了很多,做事也细心了许多。
“那不就得了,周应川没骂你,就说明他没生气。”
孙鸣“……”了一下,觉得许塘这个安慰人的理由实在太假了,一点也站不住脚。
“许塘,这次出这么大的事,周哥也没骂我…是不是因为周哥觉得我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阿?”
“咳、咳…!”许塘咳的椰蓉碎都从嘴里掉出来些,他惊讶地说:“小孙哥,你是变态吗?还是你喜欢被骂?不,谁喜欢被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