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擦过徐清宴的眉骨,她眯起眼睛望向前方。马蹄踏碎干硬土地,扬起一阵飞沙。忽然徐清宴扯动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时,她看见铁甲鳞片在暮色中闪着寒光,两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城门洞开的阴影里。
"再晚半日,这城门就要浇铁水了。"韩退之身后兵卒举着的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覆在徐清晏马前。“你倒是今日才回来,也怕是要把大哥忘的一干二净了。”
“大哥又胡说。”徐清晏翻身下马,城楼上的风灯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韩退之抬手扶住被吹歪的兜鍪,韩子厚正在和亲兵交代给徐清宴的马料要拌双份苜蓿。
两人将徐清宴接回府里,一路上都是韩退之在询问徐清宴还累不累,丝毫不敢提及她父母之事。
“清宴,此次之行有没有收获?”韩子厚趁韩退之不注意在徐清宴耳边悄悄道。
清宴抬眼,凑近韩子厚压低声音说道:“晚上我再去你屋里与你详谈,你且等着,其中还有许多我想不明白的,还要二哥指点。”
韩退之回过头,看到两个凑到一起的脑袋,忍俊不禁调侃道:“你们兄妹二人在说什么?倒是把兄长我排除在外了。清宴在外也不过月余,倒是亲疏远近更加明显了。”
徐清宴和韩子厚惊了一下,她若无其事的轻咳了下,稍稍掩饰道:“大哥,你是在挑事?你这是看我这几个月不累,想和我切磋切磋吧?”
“切磋?正有此意!校场?”韩退之闻言大喜,几个快步走到徐清宴身边,揽过她肩膀提议到。
“走!”徐清宴拳头锤了一下韩退之的肩膀,应道。
校场黄沙漫卷,徐清宴五指骤然收紧,银枪在夯土地面犁出半尺沟壑。枪影比声音来得更快。
韩退之横刀格挡的瞬间,枪杆擦着刀刃螺旋突进,震得他小臂青筋暴起。徐清宴借力腾空翻越,甲胄鳞片刮过兄长肩甲,反手一记倒刺直取后心。刀锋却似生了眼睛,贴着腰侧斜削而上,将她鬓角碎发削落三寸。
黄土在两人靴底碾成细粉。
兵器相撞时,韩退之忽然撤步引刀,九环震颤搅乱风声。徐清宴只觉得枪尖陷入绵密气劲,银龙似的长枪竟被绞得脱手飞出。电光石火间她拧腰后仰,足弓绷紧勾起下坠的枪杆,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弓弦骤然回弹。
韩退之的刀锋还悬在她肩甲半寸,喉间却已抵住冰凉的枪尖。汗珠顺着下颌滚进锁子甲,徐清宴握枪的手腕浮起青白筋络,枪杆末端新缠的牛皮还在渗着血珠——那是昨夜为救困在狼群的斥候生生磨破的。
“故意让我绞飞兵刃?”韩退之刀柄上的铜环仍在嗡鸣。徐清宴枪尖轻颤,挑落兄长束发玉冠,"大哥每次追击时,右肩总会低半寸。"玄铁刀身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那些年她趴在演武场围栏上偷学的刀路,此刻正在朝阳里蒸腾成白雾。
徐清宴撤枪时亦是行云流水,她反手将银枪插进沙地,道:“大哥莫不是小瞧了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切磋了,倒叫大哥以为我也疏于联系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哪里有小瞧了你,倒是我自视甚高,又年纪大了,比不上你了。”韩退之也将刀仍给了一旁的侍卫,接过递过来的帕子笑道。
韩子厚一直在旁边观战,此时已然见两人比完,便几步走上前来接过话道:“二位倒是有些当局者迷了,我这旁观者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兄长和清宴确实是各有所长,兄长有劈山之势,清宴也矫若游龙。大哥之所以输,你们二人就别相互奉承了吧?有些太假了。”
“就你有嘴、有眼?”话音刚落,此时韩退之和徐清宴同时向他送来白眼。
“哈哈哈哈哈,兄长和清宴可别这么看我,我虽对练武有心无力,但可是好好研究过的,我们兄妹三人不分你我,我又向来坦荡耿直,兄长和清宴怎的还怪我直言不讳呢?”韩子厚接着调笑道。
“你倒是坦荡耿直了?我怎么不知道?”韩退之眉头紧皱,似是狠狠地思索了一番。
“我们哪里敢怪你这个老学究?我们谁不知道你韩衡臣深谙厚黑学,就是你把我们卖了我们还得给你数银子呢。我之前说想和大哥商量着看着你晨时的练剑倒是忘了,今天倒是给你留下嘲笑我的把柄了,哪里有什么让着我?我俩本就是旗鼓相当,真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