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铜锅的热气烘得边嘉的脸红扑扑的,隔着不断腾起的蒸气,她看到轮廓被柔化的谢熠正嘴角噙笑,掌心托着下巴望向她。她被盯得有些羞赧,便问他:“你怎么不吃?”“吃饱了。”谢熠维持着姿势,语调有些懒散,“你多吃点。中午吃的都吐出来了。”小小的火锅店人声鼎沸,大玻璃窗上起满雾,将店内温暖的灯光与店外冷色调的街道隔绝开,让坐在屋内的人暂时离开了冬天。边嘉不自觉放松精神,也被一股慵懒的困意缠绕,她庆幸自己没再给今晚安排其他行程。从徐望西那里离开后,她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去找赵芸。但当她看到谢熠在路灯下心不在焉的神态,她才意识到,他已经为她忙碌一天一夜了。自己在医院还睡过几个小时,但他却以完全无休的状态撑到现在。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他一起去吃饭,再一起回基地休息的提议。同时也决定将自己之后的计划,都同步分享给他。她没有理由再隐瞒这样一位陪自己走过漫长寒冰雪地的同行者。她放下筷子,又抿了口梨汤润嗓,才浅笑着问:“如果我不主动解释,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追问?”说完,她又很快自问自答般轻声感叹:“你和他真的完全不同。不……是你与所有人都不同。”谢熠很快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他的视线从她脸庞上移开,滑落至桌面,眼睫轻扇,像在认真思考什么,迟迟没有接话。边嘉自顾自地开始向他解释:“我拿到的那个档案袋里,大部分都是徐承平贪污受贿与犯罪的证据。我打算把他送进监狱。”谢熠重新抬眼望向她,问:“他的那位大伯?你说的炸靠山是指这个?”边嘉点点头。谢熠神色严肃起来:“证据确凿吗?他这种地位的人,做不到出手得卢,你的处境会很危险。”“文件就很确凿了。”边嘉捏着小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梨汤,“此外,下午你先送我去的那个迷你仓库,是我在档案袋里找到的地址。“按照上面记录的编号和密码,我还在储物柜中找到了u盘与录音笔。我简单听过几分钟录音笔里的内容,也是证据。”谢熠听着,若有所思:“档案袋是你在疗养院找到的?所以是徐望西整理的证据。他为什么?制衡?”边嘉迟疑片刻,最终只说:“……或许吧。”谢熠眉头紧锁:“不确定因素有些多,我还是觉得危险。如果中途有人压下了,你要怎么办?”“我是打算以徐望西的名义举报的。”她说完,谢熠的表情由担忧直接升级为反对:“不可以。你假借他的名义,他分分钟可以反扑你。”“不是假借,我要他自己交上去。”谢熠看着眼前神色平淡的人,一时说不出话。他想问她,徐望西为什么会、怎么可能会自己交上去?但他又很快意识到,若问出这个问题,倒显得自己可笑。他们两人之间拧团打结的牵绊和早已畸形的感情,他到底无法全部体会。沉默间,边嘉置于桌上的手机屏亮了,她没有拿起来,只抬手点了一下最新消息。白彦已经添加她如今这个手机的通讯软件的好友,并给她分享了一个链接。点开链接,弹出的画面是室内的监控画面。边嘉手指顿了一下,才按灭屏幕。再抬眼时,她发现谢熠的目光仍滞在她的手机上,像是未缓过神。她没打算瞒他,所以才直接在桌面上点开信息。“我是想把我所遭受的,都还给他。”她解释完,谢熠才抬眸看向她。门口有食客推门离店,门一开一合间,带进一阵冷风,让两人间的蒸汽一时间散去不少。边嘉就这样清晰地望进他的眼底,望见了其中生出的悲悯、愤慨、惘然与一丝……绝望。她发现自己好像害怕这样的眼神。她突然有些后悔选择在今晚把这些丑陋的东西展示给他。原本他可以轻轻松松休息一夜的。她垂下头,小声道:“我吃好了,我们回去吧。”谢熠静默地坐了片刻,起身去结账。回去的路上,车内静得反常。车速较平时稍快一些,谢熠神情专注地开着车,没有与她闲聊,也没有播放音乐。边嘉很少见他生气的模样。或者说,这些年她其实从未真的见过他生气。但她此刻觉得,他是生气了。她好像隐隐约约明白是为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每次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哪怕他不是百分百赞成,但最终他仍会尊重她的选择。他从不会过多干涉她的人生步调,更别说为此生气。边嘉小心观察着谢熠的侧脸,但没从上面找出什么情绪。如今的她明明有很多哄人的技巧,但对着谢熠,她却一个也用不出来,甚至生出了丢盔弃甲逃跑的念头。欲言又止,最后她只能又转回头,垂眸盯着手包发呆。,!车库里停着窦时言的车,谢熠把自己的车停在小区路边的停车位上,解开了安全带。边嘉也立马跟着解开,去拉车门想尽快下车,却发现车门锁还没被解开。她有些无措地望向谢熠,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谢熠与她对视后,也很快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而去看人行道上夜跑的人。他整个人在昏暗的车内环境中显得格外落索。他手肘支在车床边缘,抓了好几下额发,半晌才叹息道:“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太犯规了。“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就算生气,也是在生那个人的气吧。”他仿佛将边嘉的心绪全看透了,不用她询问解释,他自己便可开解她,也开解了自己。“我只是很难过。“你想让他犯罪的亲属进监狱,你想让他失去控制你的资本,你想让他为他所做的错事付出代价,这些我都可以帮你,都可以陪你走下去。“但是,我不想看你变得和他越来越像。“我不想你再次因为他深陷泥潭,哪怕是以复仇为名义。“我说过,我想看到的是你爱自己,你能回到本该属于你的阳光下。”谢熠的手从自己的发间滑落至唇前,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于是又侧过头去看车窗外过路的汽车。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有了细微的颤抖。“边边,我很害怕……”——我怕你被他的阴影蚕食。后半句,他张着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的小青梅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