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里极为罕见地传来了刘姨饱含歉疚的声音。
“先生,很抱歉打扰了。大事不好了,那个租客晕倒的公馆的东侧门,而且情况很是复杂……”
像是早有预料到有今日的状况,茶杯晃出了半杯滚烫茶汤,顺着他的手骨流淌下去,下一瞬,茶杯已经被扔开,他马不停蹄地下楼,一边厉声在空气中说道。
他从这里赶过去全速奔跑也需要两分钟,但是刘姨和很多公馆内的中层都具备基本的急救培训,在他赶到之前可以掌握最佳的急救时机。
“先给她做生命支持和心肺复苏,我现在过去!”
江述月已经忘记他上次全速奔跑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刚下手术台就被告知另一名患者情况危及,他总会全力以赴,也总会内心平静。
当掺杂了太多情绪,甚至影响了专业判断时,他就不够合格。
于是他早已在患者和家属的眼泪中保持着严谨和冷肃,让那些诊断和手术刀一样显得冰冷无情。
可是……兴许是因为离开医院太久,他在病情下好像早已不能毫无波波澜。
双眼因为风的刺激而微微发疼,每一步都像是跨越无尽的距离,心跳声在风中轰鸣着,冰凉的秋风难以传递远方的体温,让那步伐匆忙又艰难。
他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也在知晓她病情的那一刻无数次在脑海中演练,复原中所有的急救场景,每天都在简化急救流程,甚至将心脏除颤器安置在他能最快触及的每个角度,只在为了应对这一天。
两分钟的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终于,他看到了人群聚集。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面容铁青,如同刚目睹了一场葬礼。
人群主动让开一条路来,年轻的私人医生正在为她供氧和阵痛,刘姨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已经停止为陶栀子进行胸外按压,垂着头,满怀愧疚。
地上的陶栀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仿佛如同已经死去一般,身体有僵直的趋势,说一双透彻的眼眸被病色夺去生机,脸色发青,周围是满地碎片和四散在地的糖果,就好像是她口袋里散落的星辰。
那一刻,他不解,为什么两个都掌握急救技巧的人都停止了心肺复苏。
正当他近乎冲动般上前时,陶栀子左手手腕第一次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他眼中,在空气中足够显眼,显眼到可以终止一切的侵入性急救——比如心肺复苏。
原来……这就是她无数次深藏的秘密。
他猜测过那左手腕的真相,又不忍去细究那真相。
生命给不了他任何犹豫的时间,他眼尾微红,这是他毫无瑕疵的容颜中唯一的裂痕。
如同视而不见般,他立刻取代刘姨的急救位置,跪坐下来,闭了闭眼,强行令自己稳住心神。
伸手将她上衣领口敞开几分,低下头,侧耳贴在心口听因,然后起身,几乎没有停顿般,保持着冷静甚至于冷酷的头脑,两手交叠,进行上下有律的机械按压。
刘姨不确定身为昔日专业医生的他是不是没有认出免救手环,私人医生愣在原地对这一切也是震惊到目瞪口呆。
“先生,她戴着免救手环……”刘姨在一旁提醒道,似是不忍眼睁睁看他将错就错。
“那是医生考虑的,不是江述月考虑的。”江述月斩钉截铁地说。
转瞬之间,昔日好听的嗓音变得沙哑,目光死死盯着陶栀子毫无知觉的脸,手下动作未停,温情又笃定地说:“她有未完的心愿……”
未完的心愿,未竟的告白,最后的喉舌,逍遥法外的养父……
她一路走来,负重前行,肩负着太多他人的心愿。
她
也许想过一走了之,但是那一次她垂死之际从浴缸中爬出,讲述小鱼的存在,讲述众人对絮语的误解,还有不曾远赴的意大利,想要住进的岛屿木屋,想要一面书墙,想要接受大学教育……
江述月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她心愿的人,他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承受违背免救协议代价的人。
栀子倒在糖果碎片中,说明事发偶然,她甚至还没有完成当下的约定。
于是他不得不怀疑那绝望的一刻,她是否也可能想求生,她是否有一瞬眷念……
“先生,请冷静,您会吃官司的……”刘姨不得不从旁提出最理性的判断,以雇主利益为先,尽管她无比同情这个独自面对死亡的孩子。
“那我会走上法庭。”江述月清晰说完之后,抬眼看向私人医生,沉声道,“心电监护仪带了吗?”
私人医生愣了一下,从急救箱中取出便携式心电监护仪,快速连接到陶栀子的胸前,屏幕上跳动的波形显示她的心律微弱且极不稳定。
江述月凝视着心电图,果断做出了决断:“准备心脏除颤。”
私人医生没有带除颤器,面有为难,但是五米开外的木匣子中是最近布置上用于应急的除颤仪,迅速取来,调整好电击能量。
江述月接过除颤板,稳稳地将它们按在陶栀子的胸部,两眼紧盯着监护仪屏幕,确保没有其他人接触到陶栀子后,且除颤环境标准,他沉声道:“其他人撤离。”
随着电击按钮按下,陶栀子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再次瘫软下来。江述月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监护仪上,看到心电波形依旧没有恢复正常,立刻对私人医生说道:“继续准备下一次电击,同时准备肾上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