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犀竟然连这也看穿了!
凌韵骤然被铺天盖地的恐惧浸透。异界魂灵,修仙界普遍视为凶魔邪灵,必当全力消灭,以防其为祸世间。
若是凌犀真的知道,便是真的想杀了她也未可知!
“道尊的话还能有假?道尊观察十数年,只见那邪灵生而懂人言,思想顽冥,常有妖异放浪之言行,近期更是暴露了对道尊不轨之心,所以道尊才决心此物不可再留。”
凌韵那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了,好像灵魂冻僵在那些讥诮刺耳的言语中。
玄武王之言句句是机密,除凌犀以外世间无第二人对她观察了解如此之深,若非凌犀亲口相告,他根本不可能知道。
所以,这些都是凌犀说的……
“那邪灵生而懂人言,思想顽冥,常有妖异放浪之言行,近期更是暴露了对道尊不轨之心……”
“此物”不可留……
短短几句话,概括了凌韵见不得光的生平秘密,就像阴鬼的哭嚎,盘旋在凌韵心头。
如若凌犀真的护她,便不会随意把这些告诉玄武王,不然一旦玄武王说出去,她立即便会成为全天下人讨伐的对象,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光明磊落地行走在白日之中。
就算她再冷静,再信任凌犀,也一时找不到借口为他开脱。他选择把她的秘密告诉玄武王,而不是来问她,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抛弃了她,给她判了死刑。
凌韵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回到停云峰顶自己的小屋。
她仰面躺倒在床上,唤了一声“珞矶”。
没人回答。珞矶是进入不到心魔幻境里的。
凌韵突然觉得有些孤独。
从前凌犀冷落她的时候,她至少还有一个器灵可以聊聊天。其实她也不记得珞矶的来头,只知道它从上辈子就跟着自己,是陪伴她最长时间、知晓她最多秘密、她也最能够信任的灵魂了。
平时总和它吵架拌嘴,被它戳穿心思还会恼羞成怒骂它聒噪。可她此时好想与它好好讨论一下,哪怕它一个器灵或许并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
凌犀,是真的曾经想杀了她么。
是不是凌犀差一点就真让她死在寒潭里了,是不是她潜意识里的恐惧和绝望并非毫无来由。更关键的是,她现在已经是道尊了,却还没有恢复记忆,那么……她其实早就清楚了不是么,将她记忆抹去的,只可能是另一个道尊啊。
凌韵知道,若这件被遗忘的事,就是邪气想要乱她心智的武器,那它还是输了。
十六岁的她,把师徒感情看做全部,因为凌犀正占据了她生命的全部。可她现在知道,十六年在修士漫长生命中何其短暂,修仙之人养个宠物寿命都比十六年长,凌犀待她,感情淡薄十分正常。何况他修无情道……狠得下心,她毫不意外。
更何况她活下来了,后来的两千年里,凌犀对她很好,绝对未曾再动过杀她的念头,她真的成为了凌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虽然那倒是也没有很重要——但这一切,她都看得明白,不会被轻易动摇。
盖棺定论,她对凌犀是感恩还是怨恨,并不该建立在他许久前某一次的行为之上,而该是他对她从开始到结局所有作为的累加。
累加起来,凌犀对她恩远大于仇。她还不至于那么狭隘,非要钻牛角尖,被绊倒在光明坦途的一个小坑上。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邪气这一招很妙……很痛。
饶是她都痛得一时间无力直起腰。
她的师尊,她在这世上曾经视为唯一亲人唯一依赖的人,曾经想过要放弃她么?在她对他感情最热烈最诚挚的时候?
她用银蛇做借口,尝试勾引他时,他看她的眼神那么冷漠,并不仅是因为她不乖顺不节欲,而是因为他原就准备杀了她,所以对她毫无耐心了么?
又是什么,使他决定放过她,容她这个“异世邪灵”活下来,又渐渐接纳了她呢?
凌韵决定搞清楚。
坑是个小坑,看清楚迈过去就罢了。若含混过去,未来倒真的要成为心中的一根刺,留了心魔。
她的决策和两千年前的自己重合了。
她觉得奇妙。总以为现在的自己和十六岁那个幼崽必然有很大的不同,可如今附在她身上,才发现她们惊人相似,比她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相似。
她的心性、决断,是那么合她心意,她欣赏到快要爱上自己了。
小凌韵陡然从床上坐起,连夜出去抓了条银蛇,丢在停云峰结界外,又去问梦湘师姐要了熏香,选出一件娇美诱人又好脱的衣服。
到底是宁可她中淫毒而死,也不愿碰她,宁可去找玄武女给他解咒。
还是也会怜惜她,顺势而为用了她这个送上门来的解药。
明日且看便知。
凌韵心大,一切布置好后,翻身入睡,养好精神才有力气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