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江雪如今那双少年的眼眸蓦地流下一道泪,“你毁了我,还问我怎么才够?我要时光倒流,一切未发生,才能够。可是你不仅做不到,你甚至不肯忏悔,你认为你没错……”
段江雪悲戚地摇头,“重来一遍,你还是要毁了我。”
永仪淡淡看着她,并不反驳,只道:“我是为了正清剑派。”
段江雪讥笑一声,猝然伸出手,蓦地扯开衣袍,露出属于那奴鼎的瘦弱胸膛。白皙皮肤上青紫纵横,尤为触目惊心。
永仪不由自主地轻吸口气。
“这样的正清剑派,这样的人,你却要牺牲无辜的生命来救。”
段江雪拢上袍子,目光从永仪脸上游离开,绝望又空洞。
“师兄。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也不认为我有错。”
“执迷不悔。”
永仪叹了口气,“纵然我最初对你有愧,现在你做了这么多错事,早已把我对你最后的情分抵消。当初或许就不该救你……你说得也没错,我才是一切的源头,所以我今日将亲手将一切了结。”
“我今日之前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抛弃了自己的身体,这才被你一再骗过。段江雪,你自己说,你连人身都不要,只能卑微地寄居在别人体内,你现在还是个人吗?你连人都不算,我斩妖除魔,又怎会犹豫?”
凌韵几人插不进来,只能默默看着。
听了一段云里雾里的话,只知道了永仪原本是男人,三千年前曾亲手带段江雪入正清剑派,却又为了正清剑派牺牲段江雪,致使段江雪堕邪。
但是不管是他们三人,还是恩怨纠葛的师兄妹,都没有时间理清这些纷绪了。
阵法飞速运转,金光大盛,合花宴上的众人甚至没来得及反抗便陷入昏迷,在凌韵几人说话间已被抽干玄力,唯独凌韵这里……
“你……”
永仪皱眉看着凌韵,又看了看她身边因为被她罩护而毫发无损的二人,今日头一次有些摸不准,“你为何还有意识?”
“因为我不打算献祭生命。”凌韵淡然回答。
段江雪似讽刺地凄笑一声。
永仪拔出常年随身的剑,身姿也如剑指青天,挺拔不屈,方正无悔。
“你很强,但既入了我的阵,便由不得你。”
齐何辜低声提示凌韵:“九转伏龙阵,布阵繁琐异常,一旦阵成,非道尊不能破。”
然而齐何辜看着她,心头忽然凛了一下。
少女眸色疏冷,身上飘散出一股高邈的气质,就好像……就好像她真的不会被这阵所困,就好像她已经在阵外,就好像她一直在云端睥睨众生,他们看到的她只是神明降下的一个投影。
“真的么?”
随着凌韵轻灵如仙泉的一句话,阵法金光再次优雅地一闪,然后就如同窗上污点被轻而易举抹去一般。
阵破了。
遇到生死危机,她的修为封印会解开。
只有一瞬间,但已足够。
永仪一惊,第一反应便是去捉那邪物,没想到邪物更快,在失去束缚的一瞬间化为一缕阴烟,眼看着要再次逃走,永仪眼眶欲裂。
可凌韵再一次,云淡风轻地丢出一符阵,像是捉飘在眼前的飞絮一般,轻而易举将那黑烟收入袖中。
永仪一惊,疯了一样朝她扑来。
而这就是凌韵的意识看到的最后一幕。
……
凌韵眼前像是被迅速蒙上一层浓重的迷雾。那雾遮天蔽日,几不透光,也因此并不是洁白朦胧的亮色,而是灰蒙蒙的,透着沉重的晦霾,压得人心脏发堵。
但好在雾很快散去了,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破败的农舍前,身边是齐何辜和林赐。
三人对视一眼,看向农舍。
里面正传来绝望的哭喊声:“娘,求你了,不要把我卖给衍春楼,求求你,我会听话,我明日就去城里找个工作挣钱,我力气比一般女子大,只要我扮做男人,总有需要体力活的地方……”
那声音有些雌雄莫辩,但听内容,是个女人。
“衍春楼是合欢宗的附属宗门,专修阴阳之术,私下常有买灵根驳杂的凡人做奴鼎之事,当地人闻之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