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溪音出宫回了趟家,没有旁的事,就是想阿娘了。
她到家时已是戌时正,铺子原本还要再营业一段时间的,赵氏为了和女儿多说说话,干脆挂出“打烊”的牌子,母女俩关上门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光。
赵溪音舒舒服服趴在床上,讲述着宫中的所见所闻,连同帮太子做吃食送去北境,以及梁将军如何在太子的谋划下反败为胜。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讲这些时眼睛中闪烁的光芒,不止有打了个翻身仗的兴奋,还有和太子并肩作战的快乐。
赵氏听得心惊胆战,像天下所有母亲一样规训:“这么危险的事,往后再不要做了。”
赵溪音像猫儿一样依偎在赵氏膝上,撒娇道:“女儿这也是为了家国大义。”
赵氏虎着脸:“我就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家国大义,我只要我的女儿。”
赵溪音忙笑道:“我知道了阿娘,以后必不会叫你担心。”
里间有火炉,床铺都是暖和的,赵氏解散赵溪音的长发,用桃木梳一下一下给她梳理着,室内一片静谧。
过了一会儿,赵溪音又说:“娘,其实女儿也不单单是为了大义。”
赵氏:“嗯?”
“也是为了太子。”赵溪音低下头,“他那个人,羞涩得像只胆小的猫儿,总给我一种若是我不保护他,他就能被狼叼走的感觉,所以听到他和庆王在朝堂上相争,我、我只想给他些助力,让他不要被人欺负。”
赵氏怎么可能听不出什么意思,默默叹了口气,她养的白菜有看上的猪了:“娘虽不懂朝堂上的事,可也知道坊间流传的歌谣,说‘朝中有二卿,不是东宫就是庆’,太子和庆王抗衡多年,他可不是你口中的猫儿。”
赵溪音笑说:“我知道,他在别的地方是虎,不知道为何,到了我面前就成了猫儿。”
一想到朱巡在自己面前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母女俩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不像是老鼠,倒像是有什么人溜墙根。
赵溪音轻手轻脚下床,赵氏紧随其后,两人一人举起擀面杖,一人抄起顶门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声音就是从门口传来的,赵氏猛的把门拉开,门口果然有个黑乎乎的人影,赵溪音高高举起棍子,劈手就要闷在贼人身上。
棍子破风而下,快到敲在贼人头上时,她突然顿住了:“是你?”
溜墙根的贼人是杨志维,和平时的形象不同,平时他就算在畏惧薛家,在外行走时打扮得也是光鲜亮丽,此刻却穿着粗布衣衫,面容憔悴,蹲坐在门槛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口匣子。
“你又来做什么?”赵溪音质问,“不怕隔壁的商叔揍你吗?”
杨志维像只乞讨的狗,抬起卑微的眼,声音沙哑地问:“能给我一口饭吃吗?”
赵溪音看向赵氏,赵氏点点头,转身去煮面了。
赵氏心善,此刻就是个流浪汉,她也不会见死不救,何况只是施舍一碗面而已。
赵溪音冷声说:“进来吧,但你若是心存不轨,就别怪我手中的棍棒不客气。”
杨志维连忙点点头:“谢谢溪音,谢谢……你娘。”
昏黄的灯光下,杨志维坐在八仙桌一角,赵溪音坐在对面,紧盯着这个有前科的人:“你怎么搞成这样?”
杨志维喝下一口热茶:“我和薛静和离了。”
赵溪音一愣:“你竟然愿意和离?”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高官家的女儿,抛妻弃子才换来的风光。
杨志维苦笑:“我在薛家受了很多屈辱,外人根本就想象不到,自打那个在春华苑被薛静当众羞辱,我便存了和离的心思,薛静听后很生气,一直打骂我,但始终不愿意和离。”
“我原以为她是怕薛家出丑,怕自己的名声不保,毕竟她跟两任丈夫都和离了,将来再也不好找夫家……可都不是。”
“那是什么?”赵溪音问。
“直到我说出实情,她一下子同意了。”杨志维说,“我对她说,我心里还有你娘,还有你,从前的那个家始终都在我心里,她一下子就不哭闹了。”
“她问我为了那对母女,官职、地位、财富通通不要了?我点点头,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之后她就同意了。”他神情痛苦,“我真傻,原本我有世上最幸福的家,却被我亲手丢掉了。”
赵溪音明白了,薛静听到杨志维这么说,便心死了。
原来薛静对杨志维竟然有情,听到自己的男人说心心念念的是别人,她死心了,也不闹了。
刁蛮大小姐被前任丈夫无情抛弃,而后遇到了千依百顺的杨志维,对她极尽忍让、极尽讨好,让她生出任性妄为的同时,也生出对杨志维深深的依赖,她以为杨志维会容忍自己任何事、容忍自己一辈子,没想到这个男人宁愿舍弃一切,也要离开自己,回到他深爱的人身边。
赵溪音对这场悲剧深深感慨,室内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