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连漆泥玉都有些好奇地抬眼看了看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故人,二十多年过去居然还能认出和她相像的眼睛,知晓那人出身巴蜀,却不知道名字么。
不过惊奇归惊奇,漆泥玉没有打探别人过往的意思,略客套了两句后敛容回归正题:“王爷交代的事情已有眉目,赵煜位列榜眼之事确有蹊跷,是身负妖邪作祟,这才舞弊科考欺瞒圣听。”
“这样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报?”李延霆微蹙眉心。
均礼心里冷笑一声,这桩事静安王分明早就猜到,方才话里话外俱在坑他自己说出这次捉妖案的细节来坐实隐瞒不报的罪名,简直是个老狐狸,见师叔来了又开始装模作样套话。
“因着琼林宴在即,此事却还没个定论,昨日赴宴前在下尚在追查那作祟的妖邪,另赵二公子因被邪祟附身之故神魂离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是故意舞弊还是受妖邪所迫不好说,这才不敢贸然禀报,唯恐损了圣人大好心情。”
“那现下怎么想起来与本王说了?是查出结果了么。”
“尚未。”漆泥玉微微一笑:“不过王爷既为圣人最亲信之族弟,又身负联络妖刑司之职,在下思来想去,还是该让王爷知晓其中难处,也便在圣人面前替妖刑司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李延霆眸色莫名地看着漆泥玉,笑了笑,“陛下素来忧心政务,此次天下英豪尽入其彀中,正是得意之时,昨日宴上不见榜眼煞是忧心,着我往明德侯府慰问一二呢……本就是本王听说了京中对赵公子的编排之语心存疑虑才越权托妖刑司探查,结果未出之前贸然与陛下编排今科新仕也不太妥当,既然漆掌事已有眉目,那便放手去查,陛下那不必忧心,有霆替妖刑司周旋。”
这么好说话?
漆泥玉抬眼看他,唇角扯了个笑,“如此甚好,多谢王爷体谅。”
“俱为人臣,自是要替陛下考虑周全,我会如实上禀,掌事安心,倒是妖刑司廨舍修葺一事,听闻已经提上日程,不知近况如何?”
这事一直交由几位师兄师侄负责,漆泥玉略微颔首,看向均礼,后者接收到讯号,接了话茬:“程工已备好了图纸,旧宅圮坏之处寥寥,工作量不大,估摸着不到半月便能完工。”
“想来也算几位道爷福泽深厚,来凡世建业一事得以这样顺利。”李延霆抬手替二人斟茶,笑得和善宽厚。
“不过是替圣人分忧,何谈什么福泽,纵是有人福泽身厚那也是圣人……与静安王。”漆泥玉伸手轻扶茶杯,莞尔一笑。
山下闹起妖邪正赶上阁主要撵漆泥玉下山,真是那老皇帝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事业运不是一般好。
均礼留神听着这二人打机锋,有些分神,暗地里琢磨阁主到底是什么想不开要把漆泥玉撵下来,分明头几年时看顾得眼珠子似的。
“既然漆掌事抽得出空,那方才那件事小王便与掌事说一说吧。”
一通没什么营养的寒暄之后终于回到了正轨,漆泥玉心下已经有些厌烦,心不在焉地听这人啰嗦。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贞明池问天塔修建在即,国师夜观天象后承天意诏曰此事乃固国之根本兴大昱社稷的好事,但好事多磨,难免有妖魔鬼怪不入流之徒意图隳坏,因而想借妖刑司几位道爷前去监修,也算功德一件。”
找人白打工就直说,神神秘秘非扯上什么天意,均礼面上不显心里先嫌弃地撇撇嘴,抬眼去看小师叔,却见漆泥玉面上含笑,眼神却有些凉。
“办不了。”
“啊?……”
均礼已做好了接下这茬的准备,猛一听漆泥玉拒绝还有些怔愣,说起来也实在不算什么麻烦事,下山来做人臣他们也早就做好了要处处受桎梏的准备,一点小事做就做了。怎么小师叔斩钉截铁拒绝地这么干脆利落。
李延霆听了这样大不敬的三个字却没什么要生气的意思,一愣之后反而爽朗大笑,凤眸意味深长地看着漆泥玉,“掌事真是,直言不讳……”
“这有什么可讳的?妖刑司现下上下皆忙得焦头烂额,哪儿来空余人手借出去监塔?都说直言贾祸,难不成静安王也是那等小肚鸡肠的。”
漆泥玉像是也觉得为难,给他出主意:“左右是防着邪祟作乱而已,镇国寺的大师们道行比起我们这些小辈要高上许多,国师更是道法高深,哪里用得上我们乡野出身的班门弄斧,静安王说是不是?”
不知这几句话听在李延霆耳里成了什么样子,他面上笑意淡下去,“不愿意便不愿意吧,问天塔建成亦不在一两日,兴许到时妖刑司已清闲下来,往后的事谁说得准。”
漆泥玉不言语,只勾勾唇。
“乡野里不见得飞不出金凤凰,洪都阁亦并非什么小门小户,漆掌事勿要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