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渚再如何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劳累,又是没进食又是受寒的……
加上他本身就有娘胎里带出的弱病,如今两人里只有奚妙能拿主意。
眼见着又快要入夜,奚妙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呵了口气让有些僵硬的手指回暖片刻。
她此刻已经将那些什么柳城事变、宫变案、周家案还有燕王兵变全部抛诸脑后——能不能活到明日,还得看老天爷的眷顾呢。
但这样死板地待在原地不可能会有出路,奚妙不断在心底逼迫自己赶紧行动起来。
最要紧的是水,贺兰渚收集的雨水早已用完,黔迤山上有些溪流盘绕,却都不在奚妙肉眼能看见的地方。为今之计只能试试运气,看有没有积留的水坑。
水坑中的水需要过滤煮沸后饮用——等等,贺兰渚给她喝的雨水有没有这个操作?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腹部有些难受,但她下意识地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心理作用,不要慌张。
早春时节没有什么可食用的东西,草植都才冒尖,大型动物们还是不要碰上的好,小动物们等闲也不太出洞……那些个昆虫奚妙看着便头皮发麻,要她上手抓来烤着吃……奚妙打了个寒颤。
岩石挡住了白日里太阳的蒸腾,在阴处留下了可观的水洼,虽然量小,但各处都有,不过一会儿,她便收集了不少。
奚妙学着贺兰渚先前的动作,拿叶子托着这些水,来到火堆旁,但水上可疑的悬浮物让她有些难以下手动作。犹豫再三,她将自己那有些破损的、但干净的衣裙边沿撕开一片,浸润在水中,再拧到另一片叶子里。
还是不太敢喝,经过自己手的东西,或是说自己清楚是个什么东西,这样的认知让奚妙对水的安全性存疑——不过可以给贺兰渚用,也就是发烧的常见操作之一,冷敷。
奚妙身上的衣物比较复杂,撕下一两片布料不会有影响,她不是不想撕贺兰渚身上的布料,只是他身上的衣物几乎处在“风雨飘摇”的架势,谁也不知道撕下哪一片布料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她又撕下自己身上的一片布料,吸满水分后拧干,敷在他的额头上。
再多的动作也就是给他擦擦手心和脖颈,其他的也就只能指望他自身能扛过这一关。
鼓捣了好一会儿,奚妙越发觉得口干舌燥,一咬牙,干脆将那些“过滤”后的水隔着叶子在火上烤着,时不时因为烤焦了要换叶子,浪费了许多水分,又因为叶子面积有限,只能烤一点儿,喝一点……
她从来没有那么渴望大口喝水过。
是要那种可以一口下去一大蛊的喝法,但坐在这个没有人烟的野外,那种事情恍若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好像命运很爱和她开玩笑,在她觉得不会再惨的时候,又将她狠狠地掼到地底,告诉她,其实还有更糟糕的时候。
“……唉。”好饿,奚妙觉得胃里烧得慌,她开始回忆哪些虫子是可以烤来吃的。
“殿下,”昏睡了有一会儿的贺兰渚终于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他强打起精神与奚妙说话,“我恐怕被寒气激起旧疾了,待明日天亮,殿下可自去找路,不必再带上我……”
这算怎么个事,奚妙听不得别人说要放弃,况且现在也远远没到最糟糕的境地。
又起身去探了探他的温度,奚妙的手偏凉,贺兰渚反射性地往反方向瑟缩了一下,又在半道中止住,眸间闪过一分复杂的神色。
表面上看,发烧似乎是有所好转,但贺兰渚还是止不住地浑身发冷。
火堆起到的御寒作用在这种情况下,不如大氅,可大氅只有一件,奚妙自己也需要用,她犹豫着要不要……
清醒后就一直盯着火堆的贺兰渚,突然将上身贴近,零散在半空的衣带腾升起火光,空气中扬起一股烧焦头发的气味。
奚妙连忙把人拉离火源,跺脚将衣服上的火苗踩灭,顺手把身上的大氅打开,将贺兰渚带进了怀里。
“你找死啊?”奚妙有些气急败坏,山林里生火本就危险,她在生火前小心翼翼地在附近烧出了一片隔离带,而隔离带里的贺兰渚成火人了,下一个受害者就会是她奚妙。
被突然圈进怀里的贺兰渚瞳孔微缩,面上掩饰不住的诧异。奚妙这才意识到这个举止有损自己的清誉,不过奚妙毕竟没有这个时代的思想钢印,她无视了对方的震惊,絮絮叨叨地教训起这个莽撞的人。
跟她平时教训奚恒一样,一打开教训的匣子,就再也停不下来,可等她再看过去时,被教训的这位却又昏睡了过去。
她突然很想念奚恒,这个想法让她很惊讶——原来奚恒在潜意识里已经是家人的范畴了。
身上贴着的那具身体就像个火炉一样,源源不断地传来热意,没多久,奚妙迷迷糊糊地就这么睡了过去。
后半夜时,奚妙是被硬生生地给热醒的。她费劲地将紧紧贴着她的贺兰渚往外扒拉,这才能喘上几口新鲜空气。
火堆里的火小了很多,她把大氅留给了贺兰渚,起身添柴。
这个时辰的温度极低,奚妙在外面把身上的燥意消散了些,再钻回了大氅里。这个行动路线让她感觉很诡异,是不是暧昧了些……但她如今的状态处理不了复杂的想法,只能跟随着生理需求行动——冷和困。
一闭眼,再一睁眼,鸟鸣声环绕在四周,她静静地发着呆,还以为自己躺在那叠了十层绸缎的床榻上,但身上的气味、和耳旁粗重的呼吸告诉她,还在外面呢。
——今天必须要进食了,奚妙暗自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