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会查景安郡王的。因为这背后的谣言来自哪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谣言四散会对边关有什么影响,”宋玉昭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杈,一边在湿软的沙土上涂涂画画,一边接着道。
“此番毓门关一行,已经证实怀远军中有奸细。先前我和兄长都以为那奸细多半在雍州,是因为被堵住的山路在雍州境内,可前几日几经查证,那背后之人非但不在雍州,反而是去了应都便不见踪迹,更巧的是,应都恰好与怀远军驻守的幽州毗邻。”
从应都往百里之外的幽州派遣奸细潜入怀远军中,的确比从雍州安插细作要方便,也现实许多。而且,若非宋玉昭因为一个梦提前做了防备,恐怕他们真就着了那人的道。
宋怀泽将这些事情在脑中捋了一遍,竟觉得如此推测毫无纰漏。
“那你的婚事……”话还没问完,他忽而又自己明白了过来。
景安郡王是一定不可能领兵打仗的,此话一旦传到朝廷,皇上自然知道这是谣言。
可兵马不是朝廷的兵马,那景安郡王便会有豢养私兵之嫌,以今上多疑的性子,定会将应都查个底朝天,如此不仅奸细的事能水落石出,若真查出与应都有关系,景安郡王也脱不了干系,待到那时,即便他们的婚事是先帝亲自定下,也不得不根据时局重新考虑。
的确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宋怀泽无声打量着宋玉昭,忽然觉得她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分明模样未变,可行事却比从前更稳妥,看得也更长远,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宋玉昭察觉到他的目光,将视线从地上挪开,“兄长何故这般看着我?”
“无事,”宋怀泽目光中带着赞许和几分疑惑,“只是你一年前回到京中待嫁,这次见面,倒有些好奇你这一年多都经历了些什么,兄长都有些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了。”
从前他们兄妹二人一同跟着父亲在怀远军中,一年前宋玉昭归京待嫁,宋怀泽也被调去了梁州军,曾经最能相互了解的两个人,此番再见竟像是……像是隔了大半辈子。
“不过是京中无事,想得多些罢了,要论经历,自然还是兄长在军中见识得多。”宋玉昭又道,“况且,这法子也不一定真奏效,若应都真的干干净净,我也白打了这许多算盘。”
“奏不奏效,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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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梁州军营。
天光微亮,无数营帐扎在梁州城西郊,整整齐齐。
一个满脸胡腮络的中年将领从火头营出来,迎面的冷风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还没到十一月呢,就他娘的这么冷。”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将手中最后一口馕饼塞进嘴里,而后大踏步往一个不大不小的营帐走过去。
“齐校尉今天来这么早啊。”
值夜的哨兵清晨换岗,远远冲他打招呼。
齐尧大咧咧摆手,粗声道,“不早了。”
说罢便绕过那营帐外的守卫,两手叉腰扯着嗓子冲里面喊,“宋姑娘!宋姑娘!”
守卫象征性拦了一下,见齐尧已经喊了好几声,索性抬步退到一旁。
帐中没有动静,齐尧作势就要掀帘进去,却听声音从身后传来。
“齐校尉是在找我吗。”
宋玉昭从练武场的方向回来,手中握着一杆银色长枪。这样冷的天气,她鼻尖和额上却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应是刚刚晨练结束。
宋玉昭将长枪往地上一杵,遥遥冲齐尧抱了抱拳,身子却直挺挺的,脊背未弯分毫。
她来到梁州军中这些日子,孟元修别说给她安排事做了,就是连面也没见过她几次。齐尧身为军中校尉,又是跟了孟元修多年的部下,性子豪迈,嘴上又口无遮拦,她也从未说过什么。
“呦,宋姑娘今日起的这般早。”
“齐校尉有何事?”宋玉昭将长枪从地上拔出来,抬腿便往帐中走去。
齐尧指指不远处的山坡,“昨日去山上巡视的斥候说,山林中莫名多出不少印子,不知是野兽所为还是羌人做的,原本宋参将是要亲自去看看的,可惜有事耽搁了,只好麻烦宋姑娘陪我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