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翠翠面朝着那座高山,她看见了自己的奈何桥,忽地,她哽咽起来,“我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我想和阿奶一起去外面,看外面的世界到底长成啥样,我想去看曼曼出嫁,等着曼曼生个姑娘,三个人一起去采山花,我也想有个娃娃,教她唱山歌,我会爱她,阿奶也会爱她。”
说着,她停住了,再也忍不住,捂住脸,放声大哭,“小哥哥,小姐姐,我不想死,我一点也不想死啊。”
“我想活着,我想和他们一样,但是我不能,我不去,阿奶就会死,曼曼就不能和王麻子好好在一起,寨子里的娃娃,姑娘,她们就都要死。”
赵翠翠哭了一场,把自己的委屈不甘都吐了出来,到最后的最后,她说服了自己,默默擦干了眼泪。
这个年轻的姑娘,在黎明结束时露出最后的微笑。
“小哥哥,小姐姐。”
“再见咧。”
赵翠翠决定好一切,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大山深处走去,她苗条的身体被树影吞没,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在唱:“山风吹来呦——
山风吹来呦——”
她的歌声,身上的铃铛声,一摇一晃,都渐渐远了。
陈鹤年三人等待着,等待破晓时,山间的迷雾散去,等待着山中的曙光出现,等待着赵翠翠带给蚩南人光明。
当太阳升起时,他们看见了金灿灿的光芒,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大片的黄色蝴蝶从山中涌现,它们从深处飞过来,天上像是下起了银杏雨,蝴蝶在他们人头上那朵簪花上歇了会儿脚便又飞走了,它们在往寨子里去。
蝴蝶越飞越远,飞到了屋檐下,飞进屋子里。
蝴蝶停留在蚩南人身上,停留在了赵奶奶的肩膀上,它漂亮的翅膀轻轻煽动在她耳畔带来清动的风。
赵奶奶醒了,她睁开眼,却只看见一抹灿烂的蝴蝶影子,远远离去。
赵翠翠,她飞远了。
第55章姜鹤年“有这么大啊,特别值钱。”……
天已经亮了,山脚的雾还没散尽,陈鹤年他们往山下走,能清晰地瞧见,太阳一点点从狭窄的山缝里挤出来,脚下时不时发出些沙沙的声音,地上有从叶子上投下的小光影,晨光淡淡的,像一条虚线,他们在朝着尽头走去,很快,又看见了那片桃花林。
白蛇给他们带路,那是一条更隐秘的小道,坚硬的石头附着青葱葱的苔藓,他们走过一条狭窄的长洞,就彻底走出了蚩南族人的寨子,那甬道又长又黑,穿过之后就看不见太阳,只有阴沉沉的天,和一层薄薄的乌云,看着随时会掉下雨来。
走这一路,他们都没说什么话,特意避开杨家村,按左贺说的路子走,最后顺利上了一辆牛车,车板上垫了很多稻草,左贺跟那拉牛车的老汉儿还挺熟,说了会儿话,就答应帮他们的忙,老汉儿每天都要去镇上办事,可以拉他们一程。
左贺不等陈鹤年张嘴,就老实地脱下自己的褂子给陈鹤年拿来垫屁股,他抱着自己的剑,等老汉儿平稳地抽动牛车了,才歪过头问:“饿了么?要吃东西么?”
这个时间快吃早饭了,左贺以为陈鹤年会想吃东西,“包里装了吃的。”说完,他就打开包裹给陈鹤年看,赵翠翠往里面装了炸年糕和麻花,上面还有一层亮晶晶的糖渣,可以拿来填肚子。
陈鹤年只是瞥了一眼,“我不饿。”
说完,还把脑袋扭了过去。
左贺就看向一旁的姜皖,姜皖也摇头。
“好的。”左贺得了回答,将手缩回去,他原本是想找个机会说点什么,但没人接他话茬,只好把气咽了回去。
“你饿了就自个吃。”陈鹤年说。
“其实我也不饿。”左贺也摇头。
“哦。”陈鹤年觉得他莫名其妙,腿缩了缩,后背朝着稻草倒下,“我要睡了。”他说,“别吵我。”
左贺点头,自个把东西收好放到一边去了。
陈鹤年靠在稻草上,闭上了眼睛,这是一件神奇的事,他居然不嫌脏了,那草上难免会有些灰,但他躺上去后眼睫毛都没有抖过,平缓地,像是直接睡熟了。
姜皖靠在右边,也闭上眼休息了。
于是左贺说道:“你们放心睡吧,我会看着的。”
那牛车还在朝前滚,黑牛时不时哞哞两声,轮胎滚一圈,左贺的眼皮往下耷拉一次,过了好一阵儿,赶车的老汉没听见声儿,他一扭头看,原来这三个年轻人都睡着了,车轮子滚过不平的路,也没有把他们抖醒,看来是累得够呛。
老汉儿笑了笑,抽着牛车往前赶路,得在中午之前赶到镇上他才能赚到钱。
陈鹤年三人沉沉地睡了一觉,他梦见了一望无际的稻田,田里有许多劳作的影子,有他们欢快的声音,有人在稻草中央奔跑,稻田弯出一条线,头上是晃悠着的铃铛声,但他只能站在岸上,看着听着,一直到梦醒,他人已经离开大山了。
到镇上后,陈鹤年只好花钱买了三张汽车票,到下午他们才下了客车。
陈鹤年在路边上买了一个包子,别人没有的分,他是个冷血的商人,在他手底下干活儿是不包伙食的。
但左贺却说他可以煮饭做菜,他做的比山上的厨子还要好,这一提,陈鹤年难得绽放了一点笑容,三人又跑了一趟菜市场,顺理成章的,左贺手里就提了一袋子菜,荤菜还占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