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林低着眼,扫过他没有遮掩的脖颈,伸出手,那冷风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吹了去,再没有一片风雪能吹进屋子里,这扇窗和外界隔开,于林是陈鹤年与冷霜间最高大的一竖墙。
别墅里是暖和的,只是他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客厅里坐着姜皖和左贺,他们听见脚步声就看了过来。
“你错过了早饭和午饭。”姜皖指了指墙壁上的挂钟,“现在都四点了。”
是有些晚了,陈鹤年没注意时间,埋怨地看了于林一眼,指责他没将自己叫醒。
左贺仔细地端详了陈鹤年的脸色:“看你气色,昨晚应该休息得不错。”又看向于林:“姜王身上戾气骤减,更是好事。”
这也让他沉重起来:“我想这不是喝次酒能解决的,鹤年师弟,一定辛苦你了,饿么?我去下半碗面条让你垫垫肚子。”
陈鹤年摇头:“我不饿。”
“不饿?”姜皖诧异:“你可有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无妨。”
那座和雪山一样沉默的人接话了,声音一点也不平,让人听了,似乎是愉悦的:“昨夜我与鹤年二人双修,我给他共享了精气,并无亏损,自然不会觉得疲惫饥饿。”
“双修?”左贺不解,追问,“何法?”
但无一人为他解答。
姜皖犀利的眼神已经瞥过来,猛拍了下桌子,没好气地说:“难怪你身上的味道完全变了,连小白,大黄都不敢靠近你半分,你还把小白伤了,怎么,是昨晚坏了你兴致了?”
白蛇躲进了姜皖的袖子里,怎么也不肯出来,于林冷森森的目光仿佛已经把那条蛇扒皮抽骨,凶得令人刺骨胆寒。
“不是它的错,小白是我特意叫来的。”陈鹤年对于林说,“还不是因为你畏畏缩缩的,不催你一把,你能说得出那些话?”
左贺问:“什么话?”
“自然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私密话。”姜皖立即说,“怕是只有到床上才会说的,你最好别问。”
“到床上才能说?”左贺是想问的,但姜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意识到不对,止住了。
陈鹤年岔开话头:“师父呢?怎么不见他,舍得离开这里了?”
“哪里舍得,他在三楼呢。”姜皖回答,“他前面还出去砍了点木头,说是要给姜王做个灵牌,以后就在这里供奉着,让他多吃点香火,师父是打定主意,把这里做咱们的家了,不准把一楼客厅弄得像灵堂一样,什么符啊剑啊,都往三楼放着。”
陈鹤年点头:“那晚上吃什么?”
“饺子。”左贺起身,“我去把师叔叫下来,他说,今天下午咱们要一起包饺子的,明天就是新年了,必须要吃碗热乎的饺子面汤。”
陈鹤年早忘了日子:“来得及么?”
姜皖说:“七双手,当然来得及。”
四人三邪,凑够七双手。
镜中鬼看着自己被面粉脏了的衣袖,顿时叫道:“死了还要给你们当牛做马,还有没有天理啊!”
“只有房顶,你叫天也不会应的。”周羡之也拿面团没办法,正烦着:“再抱怨,我就把你送回南派,你想去那里干活儿?”
镜中鬼怂了,缩起肩膀,“我还是更喜欢在主人身边。”那南派没日没夜审判人心,它一想就要吐,于是谄媚地看向陈鹤年,但又被于林吓得一哆嗦。
“我还是要把它赎回去的。”左贺揉着面团,顺带看了眼惨白受惊的镜中鬼,“前几个月的工钱一共六千,我已经放到镜子里了。”
陈鹤年听了,忍不住问:“你们南派那么有钱,下山历练的子弟,一年不超过十位,你工钱怎么这么少?”
左贺摇头:“山门自有安排,弟子不会过问。”
一说完,就传来大笑。
只有一个人笑,他笑得抽筋,弯下了腰,嘴一张,还拍着手,又滑稽又莫名其妙的,连桌子上的淀粉都给拍飞了。
周羡之笑得停不住,陈鹤年都怀疑这是不是他不想干活儿使出来的阴招,没忍住,过去踹了他一脚。
周羡之屁股上留下了一个白脚印,他笑够了,才凑到陈鹤年耳边,悄声说,“别提了,他就是个冤大头,被他那个贪心师父给抽走了百分之九十的钱,去买名酒去了。”
陈鹤年听笑了,但一笑完就瞪着周羡之,“你们果然一个德行。”他看上去有些生气,拿起擀面杖就丢到周羡之脸上,“你自己擀八十个饺子皮,别想偷懒。”周羡之脸僵住了,笑不出来了。
擀皮弄馅,花了三个时辰,只有左贺一人会正儿八经的用厨具,准备好了材料才开始包,做会儿歇会儿,丑的怪的,五花八门,忙完的时候天黑了个彻底,饿了就提前把饺子下了。
小白吃了生肉饺子,还画了符把熟饺子烧给了镜中鬼,谁也没落下,吃完了,他们去了楼顶,系好围巾把下颚藏起来,双手埋在口袋里,隔着玻璃窗能将外面的天与地瞧得清清楚楚。
十二点,一跨年,天上就炸开了焰火,鲜红的,橙黄色,转瞬即逝留下片刻的绚丽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