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年微笑着阖上眼,他并无大憾。
他记得那个吻,他只是在想,青年许下的愿望终究不能实现,于林是否会被伤悲所扰?那个从咿呀学语开始由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不能再在他怀中枕膝哭泣……
姜礼冷笑道:“赵公,我曾有重用你之心,可你却非要自寻死路。”
“我主已亡,我亦不惧死。”赵阴阳双手朝天,大笑起:“真龙将显,我道亦圆满!”
“我看你是疯了。”姜礼冷眼相对,随即传令:“来人!昭平公主与大祭司赵阴阳谋害太子,酿成大祸,即刻押入天牢!”
御林军早就包围了东宫,从内殿中涌出,夺了姜皖的剑,将她扣押在地上。
她头被按在地上,红着眼冲殿中嘶声呐喊。
“阿兄——!”
然,姜鹤年已故,殿中无人回应。
姜武二十八年,姜王病逝,同年,太子姜鹤年被毒害而亡。
罪人赵阴阳于狱中自戕,而昭平公主,于东宫阶前问斩!
姜鹤年的尸身立于殿上,她自刎时抬眸看去,悔恨交加,最终血溅东宫阶前。
而那殿上灵尸,右眼竟掉下一滴泪来。
昭平公主的尸身被烧,叛军未能缉拿,三日后,她的豹骑八百里加急传信至边疆。
战事还未终结,于林手握急书。
信上言:姜王已死,东宫事变,太子姜鹤年亡故,公主被缉拿问斩,姜礼登基,姜朝将改!
左都护见飞羽将军看完那短书,手指颤抖筋肉虬结着,他双目赤红,骤然间涌出的恨意能杀人心魂。
于林闻信,怒目圆睁,眦裂欲碎,当即喷出一口心血来。
第77章姜鹤年(七)“东宫依旧是那个东宫,……
姜武二十八年,姜王逝世,次月,姜礼登基,自封姜成王,他即刻下诏褫夺飞羽将军帅印,命边疆副统领将其扣押回京,不曾想,那翻遍东宫乃至整个皇宫的虎符居然就在于林手中。
于林以虎符号令三军,他立即带二十万兵马回京,陆路通行,左都护携八万人马驻守压阙堡,阵势一起,地方官员纷纷响应。
“飞羽将军至!拦者,杀无赦!”
地方百姓听千万马蹄踏过,飞羽将军的威名早已在坊间流传,画像上的他有三头六臂铁齿铜牙,急行军虎步龙行,所到之处,风云变色,可他来之快,去之急行,百姓惊惧,只见旌旗猎猎,甲胄生辉……
将军一马当先,谁敢阻拦?
大军直通山海关,那地方官皆为太子一手提拔,京城未为太子发丧,姜鹤年之死存疑,飞羽将军乃是太子座下能臣,他手中又携有虎符,城门大开,兵马长驱直入,姜礼闻讯勃然大怒,可京城兵马已空,除去能调动的三万亲兵,无人可用。
他于东宫设囚笼,却不曾想,他成了一个空壳皇帝。
姜礼登基一月,京城墙下,一日雨夜,驻守城军高举着火把看雨中黑雾,闻风声,一道惊雷打下,竟有四十万大军压城!
守城军不战而降,飞羽将军的人马包围了皇城,将王座上的姜礼拉下,囚于冷宫。
姜礼被于林部下扣押住,他冷笑道:“你一贱奴,如今也妄想夺取我姜氏江山!若阿兄知道,只怕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于林穿带着铁具的手一掌扇于姜礼的脸庞,俯视之,怒问:“他在哪儿?”
“姜鹤年已死!”姜礼猛地挣扎而起,又被铁手按下,他喷出口血沫,见于林目光森冷,竟仰头大笑:“你即便杀我、威胁我、折磨我,我皆不惧,你愈欲寻他,愈不能如愿!你终生不得见其尸身,我且观之,纵使你为王,又得几时?姜朝乃我囊中之物,阿兄那贱人,亦当属于我!”
姜礼自那宝盔之下,未见愤怒与仇恨,唯见冷漠,恰如于林之声般凛冽:“断水绝食,任何人不得入此地半步。”
“我不会信你的谎话。”于林神色冷峻,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缓缓合上的冷宫大门,转身便对部下吩咐:“派人继续找,皇宫被姜礼所控,他们一定去了宫外。”
姜鹤年是何许人?他是姜王悉心培养出的出色储君,聪慧睿智,于朝堂前见过多少尔虞我诈,姜礼的计谋在他面前不过儿戏,他有辨识之能,必定能金蝉脱壳,全身而退,岂会败在姜礼手中?
于林提着剑,冲回东宫。
姜礼曾派人至东宫翻寻,往日宁静早已消弭,他一见东宫此般景象,心中恨意顿起,如火焚心,猛地一拳头砸向宫墙,就连那棵桃树,也被拔去根茎,院子虽空,然他知晓一处所在,乃是姜鹤年曾告知他的暗格。
他行至存放典籍的长柜前,抽出那一截抽屉,里头能推开,空间并不大,能存个小箱子,他取出甫一打开,黄皮子包裹着的信封似蝴蝶群般纷纷飞出,从头淋到脚底。
于林匆忙跪在地板之上,拾起几封信件一瞧,一眼便看出,这些皆是他从边疆寄至皇城的家书与军报,他于信堆之中苦苦寻找,终于摸到一封未曾拆开过的书信。
封皮上写着姜鹤年的字迹:于林,亲启。
于林捡起那封信之际,手指在颤抖,险些瘫倒于地,眼前甚至一阵发黑,他沉沉吐出一口气,青黑的眼底泛起泪花,在此刻,他方忆起呼吸是何种滋味,脸上紧绷的嘴角也终于卸去了力气,他笑了,笑得又苦又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