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难?哪步难?”
范云低下眉,艰难道:“首先要有一间铺子,有本钱进货,还要雇做事的伙计,我连外头时兴什么样的款式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愿意来买衣裳?”
“铺子、货品、伙计都是银钱能解决的,你只管把铺子开起来,我给你添钱入股,至于衣裳款式,我们多去街市上逛逛,什么款式卖得最多,自然什么款式最时兴,”崔竹喧分析道,“顾客么,把铺子租在显眼些的地方,或是价钱便宜些,又或是叫伙计多吆喝几声,总能引来几个人的,有一就有二,迟早能卖出去。”
“这样,会亏本吧,”范云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拒绝道,“还是算了,我总不能把你的钱赔干净。”
崔竹喧蹙眉想了想,“可是我听人说,做生意最开始都是要亏本的,多亏几年就挣回来了,大不了,咱们尽量少亏些?”
“铺子用我名下的,把租金省了,伙计雇阿树和牛二,要是衣裳卖不出去,就当成月钱发给他们,如何?”
范云被说得意动,可再一想,哪个开铺子的掌柜不要盘帐的,她可是连笔杆子都没摸过一回的人,再度拒绝,“读书识字的账房先生才能打算盘,我连算盘珠子有几颗都不知道,这怎么行得通?”
“知道算盘珠子有几颗就很了不得么?买把算盘来,数一数不就知道了?”崔竹喧左右张望了下,踮起脚尖,折下一根细长的枝条,尖头那边朝下,在眼前的泥土中左右划动,逐渐勾勒出一个字形,“先从认字开始,一天学一个数字,然后再学记账、学打算盘,等这些都学完了,手也就好了,摆一大桌酒席,就可以庆祝开业!”
范云动了动指尖,几乎就要伸手去把枝条接过,可看着地上横来竖去,错综复杂的字,难免萌生些退意,“我的手写得好字吗?”
崔竹喧并不直接应声,而是将握着枝条的姿势转变,两指捏着拿,攒拳攥着拿,两掌并拢拿,每换一个姿势,就在旁边新写出一个“壹”,一个比一个歪斜,一个比一个难看,可毫无疑问,每个都是“壹”。
“试试?”
范云在鼓励的目光中接过枝条,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四指尚不能弯曲,便用拇指把枝条裹在手心,枝条随着小臂下落,末端触及地面,她牵动手腕,枝条缓缓地在沙土中挪动,因着使不上劲儿的缘故,只留下一道极轻极浅的印子,距离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的字,还差得远极。
她抿了抿唇,正要再寻些推脱的词句,忽见崔竹喧双手攥住一块石头,将她枝条底下的那片泥土刨得松松软软,将表面稍稍整平,回头向她露出一个粲然的笑。
“用毛笔和在纸上写字可不需要使多大的力气,只是一时间寻不到,才用泥巴将就一下,你再试试!”
范云低眉下去,动作生疏笨拙得很,三次呼吸划出一道横,三次呼吸勾出一道竖,待一个字写完,竟在这转凉的天气里生出了一头薄汗。她顾不上擦汗,只是将那个膀大腰圆、貌丑无盐的“壹”看了又看,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鼻头泛酸,眸中渐渐氤氲出一点水光。
她仍有些不自信,咬着唇,支吾出声:“当掌柜,字写得这么丑,是不是不太好啊?”
“那怕什么?自己能看得懂不就行了?”崔竹喧肯定道,“只有街头代写书信的才要在乎字好不好看,底下领月钱的伙计,谁敢多嘴,就扣谁钱,保证没人敢说一个丑字!”
泪水未来得及淌出来,便淹没在弯弯的眼眸里,洒满散碎的欢喜。
第82章082立誓洗冤从他见她的第一眼起……
在范云终于能正确且熟练地写出“壹”时,搜罗出的解瘴丸已挨个分发下去,被解救出的矿工们或拄着木棍,或相互搀扶,背着简陋的行囊,一瘸一拐地列成队,穿过了那道困厄着他们日日夜夜的瘴气林。
崔自明持刀在最前方开路,牛二拎着斧在最后方警戒,顾及着队伍中伤患众多,阿鲤往前蹦三步、往后退两步的走法都能正正好好与众人并行,行进的速度实在不能用快来形容。
崔竹喧裹着一件披风,慢慢吞吞地走着,时不时转头去看挂在阿树身上的寇骞,他今早刚换过药,从衣领交叠处隐约能看见洗得发白的纱布,伤口还未完全好,便跟着人群沿着蜿蜒的小道走动,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这般想着,她便忍不住去看得仔细些,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用一根绯色的细布条胡乱绑着,但束发的人显然手法生疏,几缕未被收拢的发丝垂落下来,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摇晃,有根胆大妄为的,索性黏在了干涸的嘴唇上,显眼得很。
指尖轻动,往前行进的步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正要伸出手时,最前面的人突然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望着她,搞得手指立时蜷了回去,背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