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这书不破,用的是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的澄心堂纸。第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要如何想办法应对十多个手持武器的凶徒?第三,注意你的措辞,态度尊敬些,毕竟你没付钱,我没有义务容忍你。”
金玉书气得牙痒痒,可委实生了一副笨嘴拙舌,争辩不过,只得蹲下身子,缩头缩脑地躲在阿鲤背后——他一个商贾,也不比大夫能打多少,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虽然这位专业人士短小了些,可再怎么也挂了个水匪的名头在身上不是?
这两人心安理得地躲着,剩下崔自明与阿鲤一前一后地应对围攻。
前头打得顺风顺水并不奇怪,可连后头都轻松似砍瓜切菜,预想中的一番浴血奋战,真正交起手来,不过数招,便收获一堆瘫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流民,个个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瞧着倒像是他们在这欺凌弱小来了。
金玉书对上次被水匪掳走之事还心有余悸,猛然见着这么群不堪一击的恶徒,竟有些不敢置信,“嘶,身手这么差,也敢出来劫道?”
“劫道是死,不劫道也是死,不如搏上一搏。”
蔡玟玉倏然合上书页,朝最近的流民走去,在他口鼻处探看一阵,又伸手搭脉,微微凝眉,道:“取银针来。”
金玉书左右看了看,另两人仍提刀戒备着,分不出闲暇,这桩差事自然落到了他的头上,认命地打开药箱,将针袋递过去,就见素手精准扎下,不消片刻,流民呼吸变急,呕出一滩黄水白沫,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他不由得捏着鼻子退开两步。
正腹诽着:这女人好生恶毒,人家都打输了,还要用针给人上刑。
可奇哉怪哉,方才还躺在地上打滚的人,闹过这么一通后,面色竟变得红润起来,待银针收回,那人已有了力气坐起身。
“气血亏虚,饮食不当,似乎,还中了瘴?”
男人闻言,顾不得自己上一刻还欲持刀行凶,跪伏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女郎心善,求女郎再救救其他人吧!”
金玉书当即压下眉,“不能救!这是歹徒,救完他们,他们要来杀我们怎么办?”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才不得不来劫道,可也没准备下死手的,就是想抢些吃食!”男人哑着嗓子,竭力辩解着,“我们原是住在松荆河边上的渔民,谁知日前来了群剿匪的官兵,向我们讨要钱财,我们凑不出,他们便称我们是水匪,烧了我们的屋子,将我们抓到这来。”
“每隔几日,便会有人进山狩猎,见人就杀,我们打不过,只能一个劲儿地往深山逃,可逃着逃着,半数的人都病倒了,眼见着就要没气了,我们这才想着豁出去抢一把,兴许喂他们吃些好的,这身子就会好呢?”
蔡玟玉低垂着眼睫,默然起身,男人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几乎是心灰意冷时,忽而闻得一道清冷的女声,堪比天籁。
“人在哪?带我去。”
男人愣怔一瞬,急忙爬起身,生怕再多拖一秒,面前这人都要变卦,三步并作两步在前头领路,却撞见一条森白的刀刃,不得不住了脚步,惴惴不安地回头望去。
蔡玟玉拎着药箱,缓缓道:“烦请崔郎君让让。”
“这些流民,可付不起治病的钱财。”
“无妨,比起金银,还是人命更值钱。”
崔自明定定地看她一眼,倏然收刀归鞘,往边上退开两步。
*
天上是一轮明月高悬,地上是两道人影相偎。
左边的人拿了根树枝在松软的泥土里划来划去,用几道深浅不一的线条勾勒出一副简陋的地图,树枝在边角处的小圆上轻点,“阿树他们已经把这块占下来了,届时会以矿井有人闹事的由头,向管事求援,他至少会分出一半的侍卫赶过去,我们埋伏在路上包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