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轻叹,他被养得娇气,从不曾这样彻夜忧心焦虑,不过区区一杯苦茶,便使他蹙眉良久。
他徐徐开口:“皇上现今尚在,此刻论及此事,恐怕不是恰当时机。”
林汉书与闻太傅迥异,他没有太傅殊死一搏的心。
林家行事向来求稳,且以利益为尊。饶是他一颗臣子之心忠而不二,也曾想过挽救朝堂于水火之中,但他从未真的这样做过。
与刑部相关之事尚可计较一二,张辛带走林墨羽他亦能略施报复。但若说到彻底做上一番事,权衡利弊之后,他断不会贸然行事。
闻昭自然是知道林汉书想问什么,只觉此与己无干。
但人在屋檐下……
“林大人。”闻昭信手翻弄着截获的信件,“朝堂并非我最终归宿,但我仍谢您,为皇兄,为江忱,也为常晚风。”
他没有提及为这朝堂天下道谢,毕竟无论如何揣测,往后之事,都要过了今夜才能思量。
张自成进宫仅率一队亲兵,另有宫内禁军三千人。其余部众皆留于校场,静候军令。且遣出数队人马,在府上看守地牢内的质子。
江忱出京那一日,北安王府的军队已至城外听候调遣。
韩立言正要借此时机带着王府的军队救下边洲质子,暗自派人护送他们出京。
等边洲的几个部进了京,若能顺利处理了张自成,韩立言则会在质子离开的沿路,每二百里给边洲各部传一封质子平安的信件。所以他们迫于质子已经离开并且生死未卜,只能再原路返回。
韩立言担心边洲几个部伺机生乱,这确实是他的行事作风,谨慎,小心。
但……
已寅时了。
闻昭双手撑着头,把脸深埋于阴影之中。他不能再等了。
边洲质子若不得解救,其部落族人入京之后的首要之举,便是径直逼向明太殿。而引敌军进京的人是常晚风和江忱。
无论彼时张自成会在混战之中身首异处,还是牟足了一口气调拨禁军负隅顽抗,千古骂名都要被常晚风和江忱二人背在身上,再无回旋的余地。
闻昭可以什么都不管,但不能不管常晚风。
他体内流淌着李氏血脉,太傅心怀两代天子的遗恨,将利刃架于常晚风脖颈之上。林汉书历经三朝的风雨变迁,最终卷入其中。北安王府虽于此间有所施为,然而目的却隐晦不明。
唯有常晚风,仅仅是为了那两座坟茔,便令自身陷入困厄之境。
倘若事有变故,他何其无辜。
闻昭蓦地轻笑出声,在静默整夜的屋内,那笑声显得格外诡谲。
他依旧用手撑着额头,眼前却模糊一片,好傻啊。
好傻,师父傻,把徒弟也给带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