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屿柔立刻便想起身,裴靳却已跨至矮榻前按住了她的纤肩。
“坐着不必起来。”他道,嗓音微沉,一双凤目打量着她。
如今天气稍稍回暖,但她依旧穿了一件素色的竖领衫,衫子外又套了一件樱粉色的半臂,下面穿着浅绿色的洒金月华裙,纤腰盈盈一握,肤若凝脂,如墨长发松松绾成一个单髻,上面并无多余装饰,仙子一般的清雅。
“小柔儿穿樱粉色很好看。”
戚屿柔心中懊恼,决定以后都不穿和粉色沾边的衣服了。
她欠了欠身,柔声道:“二爷怎么这时候来?”
裴靳倒是想早些来,可惜临出宫时崔简又收到了北境的机密消息,便拖延了许久,因此来到这里天便黑了。
裴靳只笑着解释说“事多,耽搁了”,便又问戚屿柔病得如何了。
戚屿柔心中叹口气,只能如实回答道:“已经大好了,谢二爷关心。”
“听芳晴说你在这里呆了一下午,可是看了什么有趣儿的书?”裴靳目光落在戚屿柔手中的地方志上,复又笑道,“我不知小柔儿竟喜欢看这类书。”
“打发时间罢了。”戚屿柔道,双眼儿垂着,也不看裴靳。
她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既骇且恼,知道他今日来肯定又是要折腾自己的,可偏又无可奈何,只能勉强支应着罢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竹桃和纤云抬着个精致铜碳炉进了门,放在了炕几上。
那铜碳炉下面垫着个浅盘,盘内盛水,炭火之上则搁着个炉箅,接着又有婢女端上了几碟码放整齐的肉片、香蕈、鲜笋之类。
“我得了一块鲜鹿肉,正好同小柔儿做炙肉吃。”
裴靳挥退婢女,在戚屿柔对面坐下,率先拿筷夹起一片鹿肉放在炉箅上。
鲜嫩的鹿肉提前用薄盐腌过,被炭火一烤便散发出肉类特有的肥香,他手指骨节修长,竹筷被他用得很是灵活,一片片鹿肉被翻过去,露出微焦起泡的那面。
原本清冷雅致的见霜斋瞬间都是炙肉的香气,戚屿柔忍不住腹诽他这是焚琴煮鹤。
“小柔儿尝尝我的手艺。”裴靳夹起一块熟透的鹿肉放在她盘中。
戚屿柔晚间才吃过一碗粥,此时又是面对裴靳,只觉的五内焦灼,没有一点食欲,她垂眼看着那片炙得微焦的鹿肉,忽然觉得它和自己同病相怜,都是别人碟子里的肉。
可这肉又不能不吃,只得夹起放在口中,也没吃出味道便咽了下去。
“如何?”
“还不错。”戚屿柔违心夸了一句。
裴靳便似得了炙肉的乐趣,他虽然也吃,可另一半都放进了戚屿柔的碟子里,那肉、菜码得像一座小山。
起先她还努力配合,可后面实在吃不下,便只小口小口吃笋子,裴靳也看出她吃饱了,这才停了手。
戚屿柔静坐了片刻,竟未再听见裴靳开己则回去准备茶水点心。
戚屿柔坐在矮榻上,勉强维持的坚强到底崩塌了,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父母和兄长对她都十分娇惯,没受过苦,更没经过什么风浪,本来诸事顺遂,可眨眼竟成了裴靳的替身禁脔,被他摆布,任他所求,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先帝晚年那样昏庸淫亵,裴靳又能好到哪去?
先帝为了时时能宠幸那位蒋贵太妃,便给她吃了绝嗣的秘药,裴靳就不会给她吃吗?
戚屿柔用帕子捂着脸,纤细的身子哭得颤颤可怜,偏又不敢发出声音,只恐被外面的竹桃听到,给戚家惹了祸事。
芭蕉疏影被风吹动,似在安慰戚屿柔这可怜倒霉的姑娘。
许久,她终于平复下来,起身轻轻推开一扇窗,见竹桃正闭眼倚靠在远处的廊庑下,心中才稍稍安稳,她用帕子沾干脸上的泪痕,又走到铜镜前理了理发髻,见双眼红红的,担心芳晴回来要疑,便拿了一本书扇风,想让眼睛不那么红。
如今她哭也要躲避着人,哭了之后还不能被人瞧见,都是被裴靳害的。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用极小的声音咕哝了一句:
“缺德鬼。”
此时“缺德鬼”正在冯太后的慈安宫内,他面前摆放着一碟十分精致的桂花糕。
冯太后道:“你派绍安去稻积城的事哀家知道了,到底我们才是一家子,你舅舅和表弟对你忠心耿耿,万不要再寒了他们的心才是。”
裴靳唇角轻微抽动了一下,便又恭敬开口:“儿臣知道。”
冯太后生下次子裴肇后,便失了圣心,被冷落了十几年,如今裴靳登基,虽同她关系不算亲近,但到底是她的儿子,如今又听她的话,实在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这是宝琼亲手做的桂花糕,用了许多心思的,快尝尝看。”冯太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