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面色僵硬,却尚算镇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去了也是送死,若是用点这样的小小手段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岂不是美事一桩,功德一件。”
“如此讲求功德,追寻浮屠,老人家这身份可就不好遮掩了。”那人居高临下看过来:“我到底应该称您一声老人家,还是上师?”
正是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的谢晏兮。
不过三两句话的时间,身份已经被拆穿了个彻底。那老翁却反而敛去了一开始的微微慌乱,老神在在地一屁股坐了回去:“称呼自在人心,何必拘此小节。”
“那敢问上师,像您这样头顶假发,身穿俗衣,酒肉不忌,心中可自在?”谢晏兮问道。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老翁竟然真的比了个佛印,施施然笑道:“老衲与佛祖之间的事情,便不劳这位施主操心了。施主还有别的事情吗?若是没有,老衲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谢晏兮撩袍坐下,压根不给这老僧脚底抹油的机会:“有,事情很多。上师请坐,酒肉管够,我们慢慢聊。”
这话礼貌归礼貌,态度却极为强硬,压根没给这老僧半点拒绝的可能。
他坐下,却不着急说话,一时之间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宿绮云实在有点摸不准为何此刻不急着去看王家大院里死者的情况,按照她的经验,第一时间的案发现场必定能发现许多线索,越是拖沓,线索被闲杂旁人无意中抹去的可能性越大。
她难掩眉宇间焦急,抬眼去看凝辛夷,黄衣少女却抬手,比了个“听”的手势。
听?
听什么?
宿绮云愣了片刻,倏而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太安静了。
之前那些穿透红墙与窗棂而来的惊叫与急呼,竟然好似从未响起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老僧虽然迫于谢晏兮的压力坐下了,肌肉却是紧绷的,显然并未放弃偷溜之心。
两人对坐,看似默不作声,实则早已在私下里交手了若干次,那陈旧木桌也终于经不住两人暗涌的三清之气,悄然裂了一道长长的痕。
那老僧有些不敌,眼珠骨碌碌乱转,倏而摸出一张遁地符,灵火一闪,不等谢晏兮反应,竟是真的就这样不顾颜面地遁地跑了!
凝辛夷万万没想到这人分明都已经被戳穿了身份,竟还如此不顾自己是佛家弟子,说跑就跑,还是以这么不体面的方式,不由得愣了一瞬。
倒是宿绮云率先一跃而起:“追!”
凝辛夷飞快留下一打铜板,起身跟了上去。
到底是初来乍到,地形并不相熟,那老僧遁地之术实在了得,有好几次凝辛夷的三清之气都险些跟丢,若非宿绮云的鼻子实在足够灵,那老僧用来掩盖身份的旧衣足够滂臭,真的会被甩掉。
谢晏兮捏了个诀,将三个人的身形与气息都彻底隐藏其中。只见那老僧奔逃得极为谨慎,足足在定陶镇里绕了两个大圈,绕得初来此地的凝辛夷都对这儿的路熟悉了,这才竟然悄摸摸又回到了欢喜酒楼附近。
然后从王家大院的墙下,径直穿了过去。
不等凝辛夷等人追上,他又提了个小布袋子穿了回来,似是料定已经将谢晏兮甩开了,这下这老僧连身形都不遮掩了,低头嘿声,就要将那袋子塞进袖中。
一只手横插过来,将那只布袋按住,老僧僵硬地看着分明应该没有了踪迹的谢晏兮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上师让我好等,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只是为了取此物。这点小事何劳上师亲自动手,告诉我一身,我去帮上师取来,也是一样的。”
那老僧死死盯着布袋子,显然不打算放手,他咬牙道:“我与这位施主无冤无仇,施主究竟因何缠着我不放?!不知施主究竟是何人?”
谢晏兮想了想,信口开河:“路过此地,觉得有趣,好奇心比较多的路人?”
老僧:“……”
他放弃沟通,索性直接道:“放手!”
谢晏兮当然不放:“若是上师打开给我看一眼,我现在就放手。”
老僧咬着牙,谢晏兮好整以暇看着他。又片刻,那老僧竟是倏而松开了抓着布袋子的手,又是一张遁地符,“嗖”地一声不见了。
这一次,的确是太过猝不及防,连谢晏兮都一把没捞住,竟是真的让那老僧逃了。
却也并非全无收获。
谢晏兮提着手中布袋,看了也露出了身形的凝辛夷一眼:“打开看看?”
凝辛夷探手摸了摸,入手是硬物感觉,心中自然也已经有了猜想,但她还是道:“看看。”
布袋打开,内里银钱的色彩自然露了出来。
果然是一笔数额不大不小的酬金。
宿绮云脸色古怪地盯着那一笔钱:“……所以他刚刚是去取这笔钱了?他们为什么要给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