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兮和谢玄衣的脸上也都有了不加掩饰的拧眉和惊愕。
这一路,他们追着白沙堤的引魂阵而来,先后见到了谢郑总管的死,收到了远渡神都那人的死讯,如今又知晓了神秘“老宁”姜妙锦的死,至此,在白沙堤祭拜,引魂相问的三个人全部都死了。
毫无疑问,姜妙锦并非是真的被困死在宁院之中,而是他杀。杀她的人,与杀谢郑总管的幕后之人必定脱不开关系。
只是王家都可以用钱来买永嘉江氏的修士和捉妖师来杀人,如今那些式微的末流世家里,有的是人愿意为钱卖命。单纯从凶手本身入手,再去向上寻找线索,只怕反而阻碍颇多,困难重重。
可如今,这三个人都死了,已经无人知晓当初他们不惜以寿元为代价,究竟引了谁的魂,问了什么问题。
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又或者说,晚了许多步。
只是连谢郑总管在死前都不知道姜妙锦的死讯,看来他们三人之间平素也并无其他联络。
但事情到底因为姜妙锦的这一句话,变得更复杂了起来。
按照谢郑总管此前的说法,他们是为了夺回碧海通的控制权,要擅自动用谢家流传下来的药方,所以才前往白沙堤祭拜,燃烛告罪。
而返魂丹一事,乃是姜妙锦死后,归榣和陈数在得知此物的存在后,为了复活姜妙锦,才不惜以身入局,酿成如今局面。
可如今看来,姜妙锦或许比归榣和陈数还要更早知道返魂丹的存在!
甚至不光姜妙锦,谢郑总管的死,可能也和这返魂丹脱不开关系!
“起死回生……”谢晏兮在口中咀嚼这四个字,手指在桌上轻扣:“归榣想要复活姜妙锦,于是穷尽妖力附着于宁院之中,以保存姜妙锦的尸首,寻觅一线生机,来让姜妙锦起死回生。”
凝辛夷抬眸,心中若有所悟。
谢晏兮继续道:“我一直都觉得疑惑。白沙堤中,村民们自甘献祭出自己的生命时,按照妖神草花婆婆的说法,是他们被自己说服,愿意燃烧自己,杀死来到白沙堤的平妖监监使,以换取朝廷对白沙堤的关注。可人心复杂叵测,以我对人心的了解,只是为了这样一点以卵击石、甚至极有可能石沉大海的结果,我不相信她真的可以说服所有人。”
他眉眼冷峭,继续道:“除非草花婆婆在游说时,另有一套说法。”
他的疑问,也是长久以来一直盘桓在凝辛夷心头的疑问。
那样的牺牲固然让人动容,却经不起半点细思。
凝辛夷并未提出这一点,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对人心素来没有任何信心,她不希望自己的不信任感影响任何判断。
直到现在。
“比如,草花婆婆告诉他们,只要按她说的去做,就能够让死去的那些人起死回生。”凝辛夷接上谢晏兮的话,慢慢道:“甚至,草花婆婆或许还承诺过,一旦事成,既然那些已死许久的人都能活过来,那么为之而牺牲的他们,也能与亲人们重聚于世间。”
如此,所有的一切的确变得更说得通了。
那一丝对白沙堤人和草花婆婆的所作所为感到敬佩的同时,却又觉察到的些许怪异和不合理,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个让人更加信服的解释。
村民们笃信击败的妖神终于现身,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假死一场,再醒来时,便可以结束过去的这些苦难,见到他们朝思暮想的亲人。
既然是集结了他们的愿力而出现于天地之间的妖神,那么为了他们而展现神迹,又有什么不可信服?
可如今草花婆婆业已如归榣般烟消云散,便是返回去以鬼咒术拘魂,怕是都无法从天地间再寻觅到她的痕迹。
凝辛夷还在想突破口,便听谢玄衣倏而道:“可这两次所谓的返魂,明明看起来都失败了。幕后之人想要的返魂丹也碎了。如此布局数年,耗费良多,最后难道真的不过是一场空?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他分明说的是疑问,可这些话语中的某些字句却触动了凝辛夷的思绪。
这两次返魂,是失败了,还是……看起来失败了?
他们看到的那颗金色的珠子,真的就是返魂丹吗?幕后之人如此竹篮打水一场空,真的就甘心这么悄无声息的放弃吗?
她倏而起身,抬手将散落的长发随意挽起在脑后,甚至来不及折身回房间去取挽发的发簪,随手从旁边垂落的枝丫上掰了一截插在脑后,急急向外走去。
“阿橘?”谢晏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甚至来不及解释,足尖已经生风。
从厢房到宁院不过片刻,她一把推开宁院的大门。
一声摇摇欲坠的吱呀。
少顷,那扇门终是不堪重负,在她身后重重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灰尘从凝辛夷的身后向她覆卷而来,她却好似无知无觉,只死死地盯着面前一隅。
她清楚地记得,归榣魂散之前,的确化形出了自己最原本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