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辛夷心底一动,蓦地回头看去。
游家三娘此话一出,似是也觉得自己今日失言了,已是转身就没入了沙尘之中,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走了,凝辛夷却不能就此放松下来。
谢晏兮脸上方才那些故意做出来的姿态和神色都消失,他站在她身侧的样子便显得格外沉默了起来。
凝辛夷闭了闭眼,忍不住冷笑一声:“刚才不是说的很好吗?怎么不接着说了?”
“我方才若是不拉开你……”谢晏兮提着剑鞘,在地上画了一个带着剑气的圈,轻声解释道:“这东西恐怕就要寄生到你身上了。”
凝辛夷看清那只幼虫模样却依然极是恶心的蛊虫,脸色一白,口中却带了几分嘲意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不过师兄大约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身上有什么了。”
谢晏兮心底一喜,又一沉。
喜在她还肯叫他一声师兄。
沉于他从未听过她用这么讥嘲的语气说话。
“连灵智都没有的蛊虫,成为被《妖鬼灵简》记录的妖祟都勉勉强强,又怎能近我的身?”凝辛夷嗤笑一声:“这等小事,还是不劳师兄为我费心了。”
谢晏兮的脸色微变。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就这样看了凝辛夷片刻,他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带了几分叹息的一句:“宿监使那日说,你怕虫子。”
凝辛夷没想到那日宿绮云只是说漏嘴了一刹那便已经开口,却已经被有人听了去,甚至还记在了心里。
可越是这样,她的心底越是狠狠地抽痛了一瞬。
“那可真是谢谢你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了。”凝辛夷脸色有些白,口中的讥讽之色却更浓:“我过去是以为我很怕虫子,但虫子可不会骗我,我怕极了,便一剑削了它,一脚踩死它,再将它碎尸万段,总归是有办法的。”
她抬眼看向他:“师兄,虫子哪有人心可怕。我怕虫子,更怕你。”
谢晏兮的眼眸一暗。他追出来的这一路上,寒风肆虐,他尚来不及以三清之气护体,于是那些刺骨都没入他的五脏六腑,那一刻,他甚至觉得离火的灼烧之意都压不住这样的彻骨,他想过她的反应,自以为已经做好了面对她所有情绪的准备。
可这一刻,他还是被她眼中戒备和冷漠刺痛。
那些话语他尚且可以当做是她故意说的重话,可这样陌生的眼神呢?
“阿橘。”他神色变幻片刻,终是忍不住道:“我……”
“怎么,这就接受不了了?”凝辛夷打断他的话,仰头看着他,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似是再也懒得掩饰本性的张扬笑容,饶是这样暗无天光的黑夜也无法遮掩这般秾丽:“师兄莫不是从未听说过我在神都的声名?若是没有,不妨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掰着指头,漫不经心地说出那些对于其他女子来说不亟于恶毒的评价:“骄奢淫逸,嚣张跋扈,脾性乖张,心如蛇蝎,口蜜腹剑,一无是处。”
眼看她还要再掰另一只手的指头继续说,谢晏兮在心底叹了口气,已经蓦地伸出手按住了她,顺势将她已经冰冷彻骨的手包裹在了掌心:“听过。倒是你,可听过三清观中对我的评价?”
凝辛夷万万想不到这个上一刻还在和她针锋相对的人,居然会这么厚颜无耻地握住她的手,她震惊片刻,用力挣脱两下未果,不由得气急咬牙道:“当然听过,谁人不知善渊师兄光风霁月,清风高节,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也不知他们见到自己心中这般的师兄,现在却在恬不知耻地骗我,还非要握着我的手不放,又是作何感想?”
“看来是没听说过。”谢晏兮却道:“若你不信,可以去问元勘和满庭,亦或者问阿满也是一样。我管他们作何感想,毕竟观中人常说我看似高风亮节,实则目无尊长,冷淡无情,尖酸刻薄,忘恩负义,怕是有朝一日我师父横尸面前,我也会一抬腿跨过去,嫌他碍着我的路了。”
凝辛夷下意识拧眉:“胡说八道,你分明……”
说完又觉得失言,扭头硬生生改口道:“……分明就是这种人!”
谢晏兮颔首,十分施施然道:“没错,我就是这种和你绝配的人。”
凝辛夷不可置信地看他,一时之间连他故意掩饰自己身份欺骗她的事情都忘了,语塞片刻:“谢晏兮,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
“这么什么?”
凝辛夷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臭、不、要、脸。”
她自觉这已经是非常难听的指责,却见谢晏兮竟然挑了挑眉:“还有呢?”
凝辛夷愣了愣:“还有什么?”
便听谢晏兮竟然道:“嚣张跋扈口蜜腹剑的凝三小姐骂起人来竟然只会说臭不要脸这四个字吗?没有其他更多了吗?”
凝辛夷目瞪口呆:“……?”
不是,这人已经臭不要脸到这个程度了吗?
谢晏兮看向天穹,道:“如果没有了,那么接下来,还请脾性乖张的凝三小姐屈尊与我一并去村子里再走一圈,若是再不找到这漫天妖气的源头,怕是双楠村真的要形成妖瘴了。”
第135章
凝辛夷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谢晏兮身边,到底忍不住道:“平妖一事事关一方百姓,我不会怠慢,所以你可不可以先把我的手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