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栗想起蒋秋君说的那句“在戴家这样的深宅大院里,没人刻意引导,他怎么就活成了那副松贞玉洁的性子”。
她的话和戴林暄的自述发生了些许冲突,这不是有人引导吗。
赖栗问:“为什么不想见他?”
戴林暄挑了下眉:“我什么时候说过……”
“他一个偏瘫老头都跑公司来找你了,难道不是因为你躲着他?”赖栗很难不去讥讽,“就像你躲我。”
“如果你是指出国的这个决定,那还真跟爷爷没太大关系。”戴林暄勾了下嘴角,“你全责。”
“……”
戴林暄没有掰扯这个的意思,继续说:“不过我也确实不想见他。”
“为什么?他不是对你很好?”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没脸面对。”戴林暄垂眸笑笑,“我那段时间特别……懦弱。”
赖栗指尖动了动,有些不能忍受戴林暄这么评价自己。
戴林暄说:“虽然当只缩头乌龟很不道德,没有责任心,但起码可以暂时缓口气。怎么办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就想着,缩着吧,能缩多久是多久。”
这太不像戴林暄的性格了,赖栗按捺着,尽可能让语气不那么具有逼迫性:“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过了好久,戴林暄才缓缓开口:“爷爷告诉我,我母亲是父亲车祸成为植物人的罪魁祸首。”
赖栗并不惊讶,只觉得微妙,短短一句话,戴林暄卡顿了好几次,虽然并不明显。
而且自十二年前戴恩豪刚车祸开始,就一直有蒋秋君谋杀亲夫夺权的传闻,多年来经久不息,连赖栗都时常听说,戴林暄没道理两年前才良心过不去、没法面对戴松学。
“就这样?”也许是赖栗太没道德,竟觉得就算真是蒋秋君害丈夫成为植物人也不过如此。
“爷爷拿到了证据。”戴林暄说,“当年父亲出事坐的那辆车在公司名下,而公司所有车辆的保养与维护都由一家车厂承包。爷爷查到,母亲与那家车厂有私下的资金往来。”
“这也只能证明你妈和车厂有私下的经济往来。”
“是啊,这份证据并不能直接给母亲定罪。”戴林暄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所以他把这份证据给了我,要我去检举母亲。”
赖栗指尖一紧,不由自主掐进掌心,眉眼蒙上了深沉的阴影。不管戴恩豪的车祸是不是蒋秋君所为,戴松学这种要孙子举报儿媳的行为都算得上其心可诛,就算不成功也能离间他们母子。
最重要的是,戴松学明明知道戴林暄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戴林暄心上都会出现裂痕,可那老头依然选择这么做。
他对戴林暄造成了破坏。赖栗有些不能忍受。
戴林暄没注意到赖栗的反常,思绪回到了两年前的夏天。
那天阳光不错,盘踞在戴家老宅的鸟叽叽喳喳地叫唤,特别吵。当时戴松学坐在轮椅上,就剩半边胳膊还能动,力气却很大,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放开,要他蹲下来听自己说话。
偏瘫多少影响了戴松学的说话功能,吐词特别费劲,有点含糊不清。
“不过那句话我听过很多遍,他开了个头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戴林暄模仿着戴松学的腔调,“他说,林暄啊,做人要有良心,要识大体,辨善恶,明是非。”
赖栗感到说不出的恶寒,他等了会儿,却没听到下文。
“后来呢?”
“后来就出国了。”
赖栗皱着眉头,快速回顾了一遍戴林暄的陈述,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如果只是这样,按戴林暄过去的性子,哪怕难以接受、痛苦万分,也会尽全力去调查父亲车祸的真相,在拿到证据后将犯罪者送进监狱,即便那是他的母亲。
可戴林暄竟然直接不管不顾地逃避了。
赖栗眯起眼睛:“你是不是瞒了什么……”
戴林暄和他同时开口:“刚出国那段时间,你一个电话都没打来,我想着,你大抵也不在乎……”
“我是气你抛下我一个人走了!”赖栗咬牙切齿地打断,“我哀求过你多少次,你都不同意我和你一起出国,找各种理由敷衍我!你喜欢——”
理智崩塌前一刻,赖栗终于想起车里还有个司机,他堪堪停下嘶吼,平息片刻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问:“你喜欢上自己的弟弟,是我的错吗?”
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刺痛了戴林暄的眼睛,车内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车早就停了,刘曾一开始被赖栗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一跳,就没说话,直到感觉后排没了动静,才试探地打破僵局:“林暄,小栗,会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