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日子里,每天都会有人来送饭食,她倒不似别人说的那般难受,只是不太有精神。她根据那些人送饭的频率来算日子,早晚各一次,到了第十九个夜里,来送饭的侍卫只有一人,她默默吃着饭食,忽然将碗摔到地上,昏了过去。
那人前来查看,她的耳中寻着此人呼吸的位置,猛地捏起手边早已备好的碎瓷片,一下扎进那人喉咙。那侍卫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已然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地上迅速攒起一汪血泊,染红了散落的饭菜。
她用那人的衣角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从他腰间摘下钥匙,从牢房里走了出去。她心里清楚得很,若不想办法逃出去,绝无再见天日的可能。
她沿着楼梯往上走,这会儿应当是晚膳交班的时辰,地牢的守卫也是最松懈的,不出所料,只遇见一对巡逻的侍卫,稍作躲避,便顺利上到了地面。
这座藏书楼年少时祁襄曾与萧允墨来过不少次,却从未发现通往地下的暗门,门在放古画册的架子后头,祁襄记得来的那一日开门的人先后动了哪几本书,她如法炮制,书架果真移开一条缝。
她走出去,身后书架缓缓合上。
蓦地,眼前亮起一团强光,十几个灯笼依次亮起,拿着灯笼的两排宫人正中,萧敬逸徐徐而来,身穿着赤霞绣金四爪蟒袍,冠上的红宝石亦鲜红如血。
“本王要关的人,还从来没有跑的。”他对四周递了个眼色,几名侍卫冲上前,将她摁在地上。
她被带到一间石室,四面墙上挂满各色刑具。
萧敬逸高坐堂上,面色如常:“墨儿明日就到晋阳了,你的信,果真奏效。”
祁襄冷笑:“小人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赐教。”
“你且问问看。”
“殿下所求,不过是趁青春年华,为大齐建功立业,王爷为何一再阻拦?”
萧敬逸面露不屑:“为了大齐?哼,这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愚钝之处!太子乃皇上独子,自然不能让他冒险亲征。什么建功立业,若打得好,功劳全在太子,不但得不着好处,反倒引得皇上猜忌,若打输了,也是怀王世子的过错,他太子殿下顶多算是识人不明。这样的差事,究竟有何好处?”
祁襄讽道:“圣上固然多疑,难道王爷您,就当真没有野心么?究竟是怕世子殿下引得猜忌,还是您怕皇上发现您的筹谋?”
“哈哈哈哈!”老怀王放声大笑,眼中的狠戾再不掩藏半分,“你这小姑娘倒是很敢讲,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恰恰相反。”祁襄一脸决然,“我确信,王爷定会取了我的性命。”
“呵,倒是不笨,但本王不会杀你,在墨儿身边,你是个祸害,但若不在他身边,你就是他最大的软肋,只要你活着一天,他就不会无所顾忌,本王怎会让你轻易死呢?”
他的目光扫向石室内的一众侍卫,他们手持长鞭和烙铁,朝她走来。
铜炉中的火光映红了他们的眼,祁襄从未怕过死,然而这一刻,无力感夹杂着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她下意识去抓腰间一只木雕小猴的挂饰,这是去看郎中那一日在街边小摊淘到的玩意儿,若她的孩子平安降生,开春就是申猴年。
石室内火光通明,她的眼前却什么都瞧不见了……
时间凝滞,日月不明。
终于,吊在屋顶上的绳子被骤然卸下,祁襄跌倒在地,撞击拉回了她游离的神智。她咽了咽满嘴的血腥气,费力抬起眼。
赤霞蟒袍之下,鞋履纤尘不染,与这阴湿龌龊的地牢格格不入。萧敬逸低头看着她,像在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这顿打,一是罚你勾引世子,二是罚你私自出逃。”
她瞥了眼一地的红,生命仍在从她的身体里流逝而出,汇入那滩黏稠的血泊。她“嗤”了一声,望向他的深栗色双眸被恨意填满:“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早晚会杀了你。”
“你的命你不在乎,你弟弟的命呢?”萧敬逸完全没有被威胁到,反而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墨儿有一个软肋,而你,却有两个。”
他的脸再次变得阴沉,声音从头顶压下来:“你这样的身份,也配肖想世子妃的位子?”
她抬起头,眼中凝着恨:“我从未想过要当什么世子妃。”
“没有最好,若你将孩子的事透露给墨儿半个字,就等着给你那个废物弟弟收尸吧。还有,待他回来,你早日自行离开王府,我可不像你这样的祸害,留在我儿子身边。”
“我本就不想留在这里……”她倔强地仰着头,身子微微颤抖。
“哼,他就是跟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货混久了,才生出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你连亲骨肉都算计,就不怕遭报应?”
“我是为了墨儿着想,才让他别露锋芒,他若出息,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心。至于你肚子里那个小杂种,与我萧家,没有半分干系!”
老怀王转身往石室外走,对身边人道:“找个郎中给她诊治,墨儿回来之前,别让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