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裴慢慢喝下一口茶,心思蹁跹而飞。
沈掌柜,不知见到楼世子没有。
她会当面叫他阿凤吗?
“大人,小心烫。”照墨看他面不改色,忍不住自己悄悄哈气,“那壶茶刚煮的,我原想放在旁边搁一会儿”
乔裴:
乔裴:“无妨。”
他说无妨,便是真的无妨。
乔裴对疼痛的耐受度很高,几乎感觉不到。
沈荔曾经握过他的手,若是再握久一点,就能察觉他的手心里,同样是厚厚一层茧,以及交错深切的疤痕。
痊愈很久,但,不好看。
沈荔大约不会喜欢。
乔裴从来不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在大庆,运气好坏首先验在投胎上。
最好的当也不是皇宫贵族,而是颇有家资、关系和睦的几口之家。
他自然没有这样的运气,生来就是孤儿,被一又聋又哑的老人养了三年,老人去世,他又上街头流浪乞讨,才偶然被当地的扶幼院捡回去。
刚进扶幼院时,连用勺子吃饭都不大会,更遑论如常人一般走路、说话、劳作。
这样的人,怎么能在扶幼院好好生活下去呢?
幼小的孩子们并没有太多坏心,甚至也耳濡目染教了他许多人类社会生存的法则。
乔裴学到的第一条,就是找到自己的价值。
扶幼院的孩子们不是白白被养育的。即便是再小,也都要上工做活。有的是织布、有的是喂鸡、有的是割猪草,总之,要做点什么。
乔裴却什么都不会。
他在其中格格不入,也许不是什么大错;但他提供不了一丝一毫的价值,这不行。
扶幼院不能养一个白吃干饭的人,于是将他送走。左右都是在城里,卖艺也好乞讨也好,总归饿不死他。
走时还能听见那些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跟他说发达了要常回来,最好带邻家铺子里的牛舌糕回来。
牛舌糕又是什么?
乔裴不知道,他的运气忽好忽坏,刚被扶幼院丢掉,又被老太监捡回去。
那里像是另一个扶幼院,全是小孩子。
老太监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忠于上命,捡些孩子回来,挑出里面最聪慧的几个,培育成才。
不巧,乔裴偏偏聪慧至极。
若是扶幼院能有那个条件让他接触文墨,恐怕也会发现。
他的天才即便是在生疏的学语声中依然如袋中之锥,锋芒毕露,即便是一字不识的文盲,也能看出他的天赋异禀。
毕竟,不是谁都能过目不忘、一通百通。
太监如获至宝,将他推举给了至高无上的皇帝。
他原本就是奉命行事,有了乔裴这样的天才,更显得这一招行之有效。皇帝龙颜大悦,着令他勉力继续。
——当然要继续,无根无萍的小孩子,几块馒头就可买到忠心,为何不做?
愚钝些的勤学苦练,做个打手暗卫;聪明些的兢兢业业,做个皇党暗桩。
至于乔裴这样万里挑一、千年一遇的天才
当然要做最脏、最重的活。
成为李家皇族的刽子手,才是正途。
乔裴在雪夜里行过军,雪与汗浸湿马背上的皮鞍,大腿的皮肉磨烂,周围士兵看了都抽气,他却不觉得如何。
行军,能表明他的态度——支持伐戎;又能得到士兵的信服,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