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京城重逢,又听说沈荔忙于赚银子,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周钊已经打算好,要带她来蕲州互市。互市是什么样的地方,只看大庆明知有可能将铁器等等好东西流出去却也忍不住要开市,就知道其中利益丰厚。
那时沈荔在他心里,也只是年幼时模糊的一个影子,周钊便想,若她觉得跟人打交道做生意太勉强,便由他代为操作,怎么也能叫她不吃亏。
但真见了沈荔,真正与长大后的沈荔有了深入的交流,他便知道全然是自己多想了。
倒不如说,沈荔根本不会将这件事托付给旁人。
她一向交游广阔,也知人善任,乐于交托信任,譬如这次随周钊离京,将店铺托付给留守的诸多人手,并没有多么担心。但周钊亦知,这是因为她有了十足的把握,了解旁人性情,且那几座酒楼经营状况稳定,大事是不会有的,故而如此放心。
“可以是可以——”沈荔拖长了声音,“但专供云开军的酒,我自然不能开高价,岂不吃亏?”
周钊看她那刻意露出的小小傲慢,只觉得可爱,顺着话往下问:“你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
“互市的好位置,这总要有吧?”沈荔看着面前的地图,点了点中心偏左的一家商铺,“不要太好,这里就可以。”
她抬眸:“还有,在此处开酒行的事,恐怕要请知州大人批示”
未免周钊觉得不合规矩,沈荔颇有条例地解释:“倒不是我一定要逾矩,实在距离开市已经不剩多少时日,若酒行的规格审批不下来,酒坊便不敢敞开了造酒。”
周钊一顿:“这个,我会同李大人商议。”
沈荔颔首,扭头继续钻研地图了。
周钊却沉默下来。
其实,她对他,大可不必这样辩解才是
*
魏氏商行虽然送来了些蔬果,解了沈记的燃眉之急,但粗豪的烤肉和烈酒却依然没有从菜单上撤下。
客人们不仅喜欢堂食,还有不少要打包带回去的。
“您这儿单子上是十坛”莲桂细声细气地反驳。
“我看不是还有库存吗?我加价、加价总可以吧?”
“这”
莲桂跟新雇来的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一时觉得棘手。
沈记的酒眼下都是从自家在京城的酒行里采买,一来京城距离蕲州并不远,二来蕲州酒坊还没搭建起来,若只是沈荔亲手酿制,成本太高,且魏氏商行免费帮运,并不麻烦。
所以拿到手里的数也很有限,虽然能向外卖一些,却也要小心计算,保住店里的用量。
沈荔在里间院子里晒腌货,听见外头迟迟没有商议出一个结果,便出面道:“卖吧,下一批已经在路上。我前一月收到的消息,恐怕过几日就要到了。”
来买酒的人见了她,显然一愣,下意识抬了抬手,又放下去,很快便叫人抬着酒坛子走了。
莲桂仰头:“掌柜的和他认识?”
沈荔摇头:“我不认识他,但他好像是认识我的。”
要是她没猜错,这恐怕是其他店家派来的跑腿。
而之所以到沈记来买酒,大约是因为客人喝惯了她的酒,便是想吃他们家的饭,也离不开这一口的滋味。
只是一眼,她也看不出那人究竟是哪家店的,又是否之前给她下过绊子——没下过的实在太少,沈荔甚至疑心全蕲州就没几个独善其身的。
不过现在倒是都没声气儿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如今沈记店里非要她亲手做不可的,一个是烤肉配备的腌料和调料,二则是少部分来点江南菜、京城菜的客人,其余工作交给新雇来的厨子和跑堂小姑娘们。
原本按她想法,跑堂是男女不拘,各半就好,却不想蕲州城和京城、江南总是不同,男孩们大多要在家里帮着搭田间事,便只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女孩。
好在新人们做事也都靠谱,沈荔反而比在京时闲暇许多,这天傍晚,便央了莲桂打掩护,偷偷溜出门上街闲逛。
这一带向来繁华,各色店铺都有,甚至还能见到卖新鲜花朵的小贩。沈荔心情舒畅地走了几步,却见粮店门前有人在拉扯。
“我上月来,分明还不是这个价的!”
“上月当然是上月的价!”粮铺伙计不耐烦道,将袖子从问价人手中扯回来,“你买不买?不买回去吧!”
那人倒也不算失魂落魄,仍是精打细算买了些米。
一面提着回家,一面跟同路人议论粮价。
“怎的忽然就涨得这么快了?虽然还能买得起,但照这样下去,咱们明年就喝西北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