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说是西北,口音听着也大差不差。”沈荔喝了一口,“这茶不是我们店里的吧?”
“上次你说京城茶叶喝腻了,我叫人从商行买了些,是西南的好茶。”周钊耸耸肩,“不过我是喝不出什么差别。”
他说着,又喝一口:“他二人,脸微宽,眼却细长,颧骨高耸,头发虽然包在头巾里,却也看得出卷曲。”
沈荔:“你疑心他们不是西北人?”
周钊摇头:“恐怕是,但比西北,还要更加西北。”
比西北的蕲州、烟州几地更加西北的,还能是哪里呢?
不过就是北边异族的领地而已了。
话都说到这里,沈荔自然答应:“到时把他二人带上就是。不过,这话我能不能跟他们说?”
她自知搞不懂这些事,干脆掰开来问周钊:“他二人在店里,也算是尽心尽力,从未有过异样举动。”
“平日我在外头,也很少带他们一起。贸然为之,若他们真像你说的那样别有身份,恐怕要疑心。走投无路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她越说,脑子里的逻辑倒越清晰了:“不如我先问一问,若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罢了;若是让我们猜中了”
周钊挑眉,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若是猜中了?”
“你人在这里,我又没什么好怕的。”沈荔看向他,“猜中了,就要麻烦周将军,将人拿下了。”
周钊盯视她片刻,恍然间如捕食前一瞬的猎豹般,肌肉紧绷。
但转瞬又笑起来,神情骤然一松:“自然,我定会护你周全。”
*
夜里干响了几声雷,像是要下雨一般,却迟迟没见雨水落下。反而是雷鸣声让几个小孩都没睡好,宁宁睡得浅,起来关窗时不小心把莲桂也闹醒了。
“还没下吗?”宁宁摸了摸墙角的木架,“你看看天色。”
莲桂推开窗:“没下,一丝雨影子都看不见。”
“咦?”她揉揉眼睛,“对面也没睡呢。”
沈宅院子里两座厢房,东西相对的就是宁宁莲桂几人和周家兄弟几人。莲桂嘴里的对面,自然就是周家兄弟、赵家兄弟和一德的房间。
这半夜的不睡觉,亮着灯,莫不是也跟她们一样,被雷声吵醒了?
*
“你当真这样想?”
东面的厢房里,周全提着半盏残灯,轻声问对面的周安。
他二人和一德住一间房,一德睡得沉,即便有些微弱灯光也无妨,何况周全手里的灯只能让他隐约看清周安的脸。
“嗯。”周安点头,“莫非你以为,今天沈掌柜的话只是随口一问?”
他现在想起来,后背还有些冷汗。
今天原本是个如常的日子,沈记忙得不可开交,却也十分热闹。周安早已习惯了,每天一大早起来洗漱,立刻便是热腾腾管饱的饭食,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和周全便看着日子分到不同的店里去。
有时他留在沈记,有时要去更远些的凌云阁。
若是要出门,便正好赶上两边的街市开张,肉鱼蔬果、家用百货,小摊一个接着一个支了起来。一眨眼就连成一片,将人们的欢声笑语也串在一起,绵延不绝。
这样的景象,在他的家乡,实在是很少见的。
一到店里,时间便流水般快了起来。跑堂的活虽然很磨人,考验的是嘴皮和眼力,但习惯后便也很好上手,并不叫周安觉得难耐。
等关了店,便由芳姨或三娘查账,他们跑堂的先回沈记,等沈掌柜回来开个小会,便能四散回去。
一德最是爱闹的,但精力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就困了,往往刚洗完澡就睁不开眼睛。莲桂倒是很精神,拉着宁宁聊到半夜,才肯睡去。
周安自己睡得浅,即便是对面的厢房,莲桂闹出一星半点动静他也是没法睡着的,往往要等她们都睡了,才能慢慢睡去。
但这样的夜晚,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总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原以为今天也是这样的一天,但没想到临走前,沈掌柜叫住他二人,无意间问起了两人的籍贯。
只是一两句话,但周全周安两兄弟立身不正,心中疑神疑鬼,越想越是紧张。
“你既然已经决定,那就这样做吧。”周全沉默半天,最终还是颔首,“我想,即便沈掌柜不问,周将军日日都来,也是逃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