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裴摇头:“我不胜酒力。”
沈荔不信:“江南试酒的时候,我记得你挺能喝的呀。”
“只是凑巧。”乔裴替她盛一碗汤,睫毛微颤,“若再多喝一杯,就要醉了。”
酸菜花胶猪肚,暖融融汤汁被花胶收到浓稠,但因为酸菜的存在而不至于太黏口。
汤底金黄,热气腾腾,仿佛将金秋十月浓缩到了碗里。
沈荔捧着碗喝了一口,问:“好喝吗?”
乔裴以为她在调查新菜单的满意度,便答:“还不错。”
沈荔脸一皱:“骗人,你又喝不出什么区别。”
乔裴手一顿:“怎么说?”
“我做厨子,至少还是对食客有些了解的。”沈荔夹了块猪肚,“再爱吃的食客,也有自己的偏好。你吃过我做的每一道菜”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愣,又继续:“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最喜欢的是哪道菜。”
乔裴面向她,侧耳凝神细听,认真答道:“我对饮食一道,的确没有什么偏爱。”
“那你有什么,格外喜欢的东西吗?”沈荔问。
她一面问,自己也在回想。
乔裴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似乎没有。”乔裴也这样答,“如像沈掌柜喜欢烹饪这样喜欢一件事,我从未有过。”
沈荔撑着脸看向他:“但为官做宰,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吗?看到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不觉得很愉快吗?”
今晚相聚,乔裴的态度其实很平缓,仿佛两人并没有过任何争执冲突。他如此,沈荔应邀前来,自然也不会有意挑衅。
故而一时之间,院中氛围竟说得上相当不错。
沈荔自觉这话问得已经相当保守,因为沈荔摸不清乔裴的政治抱负到底是什么,便用了个折中的说法,而没有武断地将他划去‘爱民如子’,又或‘唯政绩论’。
如此,应当能说中他一星半点吧?
但出乎她意料,乔裴的神情居然有几分茫然
怎么感觉这段时间以来,这人经常在她面前露出茫然之色?
茫然的乔美人眼神飘到天边,犹疑片刻,慢慢道:“可是,那并不是我的想法。”
沈荔更好奇:“觅州水患,你和太子殿下一起通宵达旦夜以继日,将灾民安置好,又处一批贪官污吏,让觅州百姓安居乐业。”
“这其中,没有半分你自己的想法吗?”
乔裴几乎是立刻答了:“没有。”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问题:“这是圣贤书、朝中上下对宰相的要求,而非我的想法。”
“那你自己看见觅州百姓被水灾冲毁房屋、庄稼,又怎么想?”
“若论本心,也许我应当是同情的。”乔裴道,“对同类的感同身受,这也许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所在。”
“但有时身居其位,会做出许多和本心无关之事。”
他即便说着这样的话,神情也是淡淡,仿佛本该如此,又仿佛只是并不在乎:“于我,愿意做的事,和该做的事,总是能分开的。”
如此说来,他倒像是一个一个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和目的,完全分割开的人?
沈荔扪心自问,觉得若换做是她,她是做不到的。她这人虽然不能说情感丰富,但一向是随着心意来,要她在想说话时沉默、想伸手时忍耐,简直比杀了她还叫人难受。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一路做到宰相之位?
但一转念,她又觉得不对。
沈荔:“那我”
乔裴也陷入一时的沉默,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意料之外。”
沈荔一下不说话了。
无他,这时的心情,叫她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