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到一半，浅橘色的太阳降到了透明玻璃窗的一半，张三木挨近窗户边，一旁的墙上有着几张老照片。
几人围过去，张三木伸出手敲了敲相框，到底还是没有摘下来。
“嘉措很喜欢植物，大概是五六年前去雨崩的时候，嘉措问我家乡在哪。”张三木看着相框笑了下，“我说苏县。我说你给我讲讲桑树和蚕吧。”
“嘉措说，蚕为桑树放弃了整片森林呀。桑树为蚕放弃了整片天空。”
宿天水顺着视线往上看，相框里的照片色彩并不复杂，似乎朦了一层淡淡的灰色，两个二十岁年轻男生勾肩搭背，脸上的喜悦透过淡灰色的滤镜变得鲜活。
张三木往外走，问他们要不要一起逛逛。
他们吃饱了饭，全当散步。
一群人就延着雪山观景台后边的狭小道路往山上走。
今天云层有些厚，单薄的日光似乎被浓重的云雾挡着，落不到雪山边，只有时不时露出的影子袒露在云中。
“蚕爱上桑树，大概是刻在了它们的生命里。”
“蚕刚出生的时候，桑树的味道就对它来说有着特别的吸引力。桑树很难琢磨，它的叶片柔软，味道总是让很多动物喜欢。”
他说话的语序有些乱，像是在漫不经心地回想，“嘉措说，桑树为了躲避这种喜欢，于是让它的乳汁带了一种东西，容易让吃到它的动物消化不良，甚至丧命。”
“但蚕还是爱吃。蚕吃叶子总是很快，桑树着急了，还会发信号给一些鸟或者其它动物，让它们过来吞噬掉蚕虫。”
这个故事似乎和前边的故事不太搭边，但大家也只是慢慢地跟着三木后边走着，认真听着。
似乎在这种散漫幸福的时光里，什么都是重要美好的事情。
“它们博弈了亿万年，人类进了这场局。再往后桑树越来越矮，人类驯化了桑树让它变得更适合桑吃，也让它的寿命无限变短，只剩二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蚕也变了颜色，变成了彻底的白色。”
张三木话题一转，“李河峡有一天看见了论坛上的说法，桑树的起源在雅鲁藏布江流域。他站在桥头上，说我要出去转转，就先去雅鲁藏布江吧。”
张三木不知道那是一条什么江，他只是看着李河峡那双因为要脱离小县城而明亮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只是想出去看看。李河峡问我要不要一起，我答应了。”
那大概是张三木唯一冲动的一件事情。
他被那种可以称得上是的浪漫的执念所打动，敏感的情绪抽动，头脑一热就在石桥上顺着李河峡指尖的方向大喊着“好”。
或者说是一个叫李河峡的影片在张三木的世界里滚滚播放了二十年，影片终于要迎来瑰丽的转折，他一点都不想错过。
毕竟在这个狭小单调的江南县城里，李河峡更像是他的整个世界。
李河峡总是厉害一些，稍微大了一些，总能有一些奇思妙计，桑树养的好，蚕丝弄得好，联合做出的丝绸和绣品很快也卖的火热，乘上了经济政策的东风，能卖到很远的地方。
小县城没什么经济压力，二十岁就已经不用为经济发愁。
李河峡搭着张三木意气风发：“你是我从小长大的兄弟，本来就要跟我一起。”
他们隐瞒了要去的地方，只是说要出去走走，两家人答应的很快。
李河峡的妈妈靠着新鲜的沙发椅磕着瓜子挥手，“去吧。去吧。”
张三木爷爷年近八十带了些耳背，只是眯着眼叼着水烟努力凑耳朵听，然后笑嘻嘻：“好啊，好啊。”用了一个新学的词，“时髦啊。时髦啊。”
“我们两个先坐汽车。玩了很多地方。到过广省，喝过早茶，然后又去了川省，去了很多地方。”
张三木背着手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等他们穿过去，他又放下继续往前走，“那是很开心的一段时间。”
“有时候看见照相馆，就会进去拍两张。墙上的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