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套礼服并未采用特别夸张的廓形或装饰,裙身仅使用了一种灰色带有黑色玫瑰印花的轻薄料子,从领口到裙摆线条自然流畅,轻盈而典雅。
对方也很是会搭配,戴了顶黑色半透明纱质的阔沿帽,配上与之同色的浅口高跟鞋,脚踝处缠绕了两朵玫瑰花,真是自由浪漫又优雅迷人。
霎时间,她便觉得自己今日的打扮有些过度用力,反倒变得俗气了许多。
而之后,她转头又遇上了陈颜珠,险些被对方那一套碎银般闪闪发光的裙子迷了眼。
这下真是一点可比性也没有了,若非实在好奇陈颜珠这一身是出自哪位裁缝之手,她都不愿和对方站在一块。
周慧怡心底摇头暗叹,早知还不如像解太太这般穿一套款式简单的礼服算了。
不必采用如此膨胀的裙摆、艳丽的配色,反倒很是高贵优雅。
虽说只有黑白两色,但纯白的丝绸缎面在夜晚璀璨的灯光照耀下,亦如珍珠般柔美发亮,即便和陈颜珠站在一块,也不会被比下去。
唯独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周慧怡刚这么叹息着,这时她于心里暗暗比较过的那位穿着玫瑰裙的商行老板夫人也走了过来,同她们、主要是沈南绮寒暄了起来。
“诶呀,解太太,我真是太感谢您介绍纪先生给我认识了。”潘玉铃一过来,便拉住了沈南绮的手说道,“我今日很是不同吧?”
“原来是潘夫人啊,天哪,我现在才认出你来!”沈南绮其实早就认出了她,却故意夸张地作出回应。
被潘夫人轻锤了下手臂,才笑容明丽地认真回复道:“很漂亮,这样的打扮很适合你。”
沈南绮自然清楚她这身礼服是出自谁手,当初就是因为纪轻舟先接了潘玉铃的礼服定制,才没时间接她的单子。
“您回去记得帮我向纪先生传达一下我的谢意,改日我再去他店里做衣服。”
潘玉铃正这么愉悦地说着,这时忽听一旁的年轻女士插口问道:“您这身也是解太太外甥做的?”
“是啊,你也是吗?”潘玉铃不认识这位年轻夫人,但还是耐心做了回应。
周慧怡微微摇头,柔声道:“我是在泰勒先生那定做的。”
“泰勒先生?”潘玉铃疑问,她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陈颜珠见状便接了一句:“是一位很有名的英国裁缝。”
“哦,是吗,他做得真好。”潘玉铃微笑客套,心里则想这很有名的洋人裁缝审美也不过如此。
话到这里,潘玉铃就想再去找别的熟人显摆一下自己的新造型,此时一道男声打破悠扬的乐声,从身后传来:
“几位夫人,我是程先生请来的《申报》记者,几位夫人的打扮真是靓丽得各有千秋,我可否给你们照上一张相片?”
夫人们闻言扭头看去,便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哔叽西装、戴着黑框圆眼镜的平头青年笑容洋溢地站在不远处,身旁还架着一台笨重的木制相机,看样子的确是报社派来的记者。
潘玉铃还真挺想拍个照片留念的,就问了句:“会上报纸吗?”
“也许会,倘若诸位介意,我便同老板说一声,将几位夫人的相片单独洗出来寄给你们。”
“这倒是可以。”陈颜珠闻言就应了声,转头用眼神询问了下身旁朋友,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那要怎么拍?”沈南绮问。
“几位尽管聊天就好,方才那样轻松愉悦的氛围就很好……”那平头青年已经开始摆弄起相机。
四位夫人闻言,便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般,聚在一起自顾自地聊了起来,只是暗暗地都把后背挺直了几分,面部的表情也不禁绷紧了起来,神色上显然没有方才那么松弛自然。
好在这微妙的尴尬情绪在此时的相机里也并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