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比歙州更冷,霍娇衣服没穿够,回家的路上被随行的车夫传染了风寒。勉强撑到家里,就起了热,迷迷糊糊睡了好几日。
平安守着她,等她清楚了一点,便扶她起来喝粥。
米粥清甜,她有了些精神。
平安拿来一个木匣子:“这都是谢大人写来的家书,小孙都好好攒着的。”
霍娇接过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未开封的书信,厚厚的一叠。
她不由自主勾唇一笑:“放这儿吧。”
午后她裹着厚毯子,在院中晒太阳。平安和小孙支了个炉子,给霍娇烤柑橘吃。
她打开木匣子,一封封看里面的信。
起初,谢衡之与第一封信一般,只是写些酸诗。后来大概是得不到回应,会主动问霍娇是否想他,再后面一封,告诉她莫要为了省邮驿钱,不给他回信。
到了最近的几封,应当是已经得知霍娇外出做生意了,几乎是气急败坏,质问她为何从不知道向延州报平安。
看着他最后一封家书里,显然是带了很重的情绪,字迹龙飞凤舞,也不写什么诗了,全是大白话。霍娇吃吃笑起来。
她走前与刘夫人和素素都打过招呼,知道军官在延京两地换防时,一定会将消息带过去。她也是第一次做人妻子,不晓得小夫妻短暂分开,还可以这样腻歪的。
“近来有消息,说商队何时去延州周边吗?”霍娇问平安。
“下个月有,”平安笑道:“娘子,我听人说,这半年谢大人在那边加强布防,修筑工事。抵御了好几次西捶的骚扰,还打了场胜仗,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好,”霍娇也笑:“你不要声张,给商队打点好关系,用高娘子的名义过去。”
霍娇摸着压在匣子下面的《木经》。
她想去看看他,也想亲口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2章化缘他的梦。
开春之后,延州依然干冷风大。夜黑风高,城门缓缓打开,一队粗布短衫,村民打扮的武官出城,各个腰佩手刀,虎口带茧。谢衡之跟在最后面,寒夜漆黑看不清他的神色,为首的武官为他披上大麾:“谢大人,一会儿坐船,莫要着凉。”
在延州的一众官员中,唯有他是从未在行伍中摸爬滚打过的。即便是于运使这样工部出身的,也因很长一段时间与壮城兵同吃同住,逐渐被武官们同化。
而谢衡之,天生一张冷清文官脸,肤白貌美,不苟言笑,似乎看谁都带着点瞧不起的意味。
就像如今,大家都轻装简行,武官们却总觉得谢大人会怕冷。
谢衡之看着护城河对面幽深的夜色,没有多言拒绝:“有多远?”
武官道:“过了河,大约还有十几里路就到汤家寨,刘将军应当还在寨子附近。”
这些人乘舟护送谢衡之过了护城河,又换上了快马,不等天亮,便安全达到汤家寨。
汤家寨外黑压压地驻守了一万多官兵,武官亮了合符和谢衡之的手信:“我们要见刘将军。”
接应的官兵核对过人数,便带着几人往内走。
刘雪淮正在帐内,对着舆图苦思冥想,一抬眼见来人是谢衡之,顿时眉开眼笑:“你来做什么,多危险。”
谢衡之挥手屏退众人:“还不是你让斥候送来的军报,我看了不放心。”
二人交流军情后,谢衡之问:“按任经略给我的军报,西捶可用之兵,大约有四五万,不可能全部分到我们小小的延州,你也不必太心焦。”
刘雪淮脸色不好看:“不止,我觉得甚至能有近十万。”
谢衡之望了他一眼。刘雪淮凑近了道:“只是猜测,所以不曾上报。我的亲兵一直跟随走私的商队,在西州城郊记录了几次调兵轨迹,肯定不止四五万。”
刘雪淮麾下只有一万多人,这其中还包括运送行李、辎重的苦力,转运衙门托关系塞进来的各路军需商和伙计,以及毫无战斗力的后勤人员。
谢衡之坐下来,指节敲了敲舆图:“我去和其他州府打招呼,近来给这些商队松松口,你安插暗桩进去,要选靠得住的人。”
刘雪淮抱拳。谢衡之又道:“兵力我会再想办法。”
刘雪淮道:“好,这附近四五个寨子的番族,我先安心给收拾老实了,作为驻军之地。”
谢衡之拍他肩膀:“缺钱?”
刘雪淮一笑。这附近的几个寨子,都是番族血亲自成一体。因地形复杂,与外界闭塞。他们既不觉得自己是西捶人,也不觉得自己是汉人。因此对有意讨好的刘雪淮,或是凶神恶煞的西捶人一视同仁的抗拒。
若有这几个番族寨子相助,用于储备、补给,刘雪淮即便兵力悬殊,只要小心行事,起码守住延州是不在话下。但他知道谢衡之也变不出银子来,故而打算慢慢与他们斗智斗勇。
谢衡之道:“缺钱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