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歆坐进等在巷口的轿子,轿夫起身时一晃。
散开的布幔里,她看见一个雪青色罗裙短衫的小娘子,提着裙摆,迎着暖风和晌午后的艳阳快步往前走。身后还跟好几个拿东西的,大概是婢子小厮一类。
她走得太快,发髻都松散开,碎发遮住脸面。汗珠顺着额角流下,她抬起袖子随手拭去。
兰歆没认出她来,她心里一面想,好没规矩的女人,一面放下布幔,打道回府。
小林见是霍娇来了,立刻笑逐颜开:“霍娘子怎么来了?”
霍娇气息还未喘匀,掐着腰低头:“兰大娘子来过了?”
小林老老实实:“嗯!刚走。”
待了这么久?不知道说什么了。
霍娇直觉谢衡之肯定又受了窝囊气,心里憋着一股气:“带我去找他。”
第48章关切她是我的人。
知州府书房里,还保留着老知州留下的陈设。
谢衡之坐在一张梨花木长桌后,身着官服,一手压着桌上的书卷,一手撑着额头。
对着门,摆着一张丝质书画屏,霍娇和小林站在屏风外,一时看不清他的脸。
不会刚被娘亲训话,在哭鼻子吧。
霍娇想到在延州那晚,她不过说了两句难听话,他便掐着她脖子,哭哭啼啼流了许多泪。
那模样太没有威严了,霍娇让小林先下去,不好让旁的人看见。
她试探着绕进去,边走边道:“谢衡之,你不要哭了。”
谢衡之撑着额头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霍娇见他不愿抬头,更加笃定。
她猜测着他难过的缘由,试图安慰他:“大娘子是不是怪你插手兰家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为人父母官,不可能视而不见。”
见谢衡之不说话,她欲掏块手帕给他,才想起帕子已经给萱儿了。她想,不如直接去打盆热水,给他擦擦脸,这样一会出去也不容易被看出来。
见她是要走,谢衡之慌了,起身拉住霍娇的手。
桌上的几本书翻落在地,霍娇回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她:“我没哭。”
霍娇一时惊讶:“嗯?”
谢衡之松手,低下头捡起书,码齐了摞起来,解释道:“我没让她进来。”
“那就好,”霍娇原地站了会儿:“我还以为……”
“以为她来逼我不要插手兰家的事?”谢衡之给她拉开圈椅:“她还会再来的。”
霍娇没有拒绝,她坐下来,神色也不像急着要走。她在耐心听他说话。
这个认知让谢衡之手心出了汗,他蜷了蜷手指,自己也坐下来:“我想和你说说朝中的事,你有时间吗?”
霍娇点头。
“外面都在传,老师身子不好,官家趁着小太子周岁,准备大赦天下,其实不是的,”他说:“杨大人咳疾多年,虽说随着年岁渐长,一日不如一日,但疾不致命。需要冲喜的是官家。”
“怎么会……”
谢衡之担忧道:“若真有山陵崩的那一天,太子殿下太小了,往后难免是王皇后把持朝政,我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这次将我贬谪,也是为了消除后党对杨大人的不满。”
霍娇有些明白了。
“所以这桩案子,只能在兰羡这里打住,不能继续深究。荣二的事情,也无法水落石出,希望你理解。”谢衡之见霍娇眼神黯淡下去,一阵心痛:“抱歉。”
“没事,”霍娇起身:“我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兰羡偷渡舆图,荣二娘参与了其中运送的一环,而萱儿手里有证据,对吗?”
谢衡之看着她是要往外走,随行几步,艰难道:“对。兰羡认罪之后,我会结案定罪,但是留下疑点,伺机而动。”
也只能如此了,霍娇点头:“我明白。”
说罢她颔首,便要出去。
“霍娇,”谢衡之看着他:“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