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之舔了舔唇，哑声问：“你何时回来的？”
顾连清轻走两步，至他身前，稍一摆手人退下，然后亲自领他进房间看望顾姜山，答道：“就前两日，父亲病重，我回来看看他。”
裴恒之跟在她身后，脚步声一轻一重地响着。
她的发间也藏匿着灰白的头发。
他们都老了。
进了内间，顾姜山听见声音便知是他来，挣扎着想从榻上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顾连清赶忙扶着他，裴恒之也忙道：“叔父躺着吧。”
“你来了。”顾姜山坐稳后，声音苍老道。
这些年，他二人的关系倒是不错，他顾家周转在肃王和明王之间时，裴恒之也出手帮了不少忙，当然顾家也没亏待他，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裴恒之浅坐在床边，“我来看看你。”
顾姜山点点头，他一头华发，苍老得不成样子。
顾连清给裴恒之倒了杯水之后，也勉强喂他喝了两口。
他喝了些茶水，才舒缓了些气息，他已经很难说出长的句子了，只能是拍了拍裴恒之的手，又看了看顾连清，倒是没说什么。
他是知道的，裴恒之至今未再娶过，膝下也只过继了他妹妹的一个孩子，是个姑娘，性情极为温柔文静，他见过两回，长得同清儿还有三分像。
顾姜山微叹一声，可有些事儿得看他们自己，旁人做不了主。
他浅浅坐了一会儿便累了，眼眸轻轻阖上。
裴恒之帮着顾连清把人放下，然后盖上被子，两人轻手轻脚地又关上门出去了。
顾连清看着他，眼神略带歉意，道：“这些年多谢你常来看望父亲。”
裴恒之摇摇头，道：“我应该的。”
顾连清敛眸，哪有什么应该呢。她在外多少也听闻了些这些年盛京的变化，裴恒之能屹立不倒是他的本事，而顾家能存活至今还要多谢他的维护。
可她也没有反驳，两人沉默着不知站了多久。
顾连清抬眸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色不早了，我送大人回去吧。”
裴恒之回眸，外头的天果然微暗了，他走得慢，跟在顾连清身后，看着她熟悉的背影随她走出府去。
他这些年一直寻她，本有许多话想和她说，可真见到了，又好像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走到大门口，顾连清微微侧身，门外的马车正等着，她目送着裴恒之上车，就好像她们之间真的清淡如水一般。
裴恒之见她没什么想说的，也不好多言，只是踏上马车前一秒，终是没忍住回了头，问道：“你还走吗？”
顾连清愣了一瞬，本想说她回来便是给父亲送终的，自然是不会走，可当她在夜色里看见裴恒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忽然回过味来，原来他是在问她往后还走吗。
她咽了口口水，门口的灯笼烛火颤颤，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浅笑道：“人老了走不动了。”
裴恒之鼻尖忽然一酸，微弱的灯火下眼里仿若闪着泪光，他等了半辈子，好像终于等到她回头看一眼了，嘶哑道：“那我明日再来。”顿了顿，补了一句，“看望叔父。”
顾连清扯了扯嘴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