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真是疯了。
江云汀默默地想,就疯这么一次。
这是苏州今年下得最大的一场雨,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早就回家避雨去了。
岑鸣拒绝了好心的路人送给他的蓑笠,独自走在大街上。
他不敢回去,不敢看见云汀。
更不敢回视云汀温柔的眼神。
他今日走了太久,心神打击之下身体早已摇摇欲坠。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前几日与云汀一起放水灯祈愿的那片湖边。
岑鸣心里回想着那一幕,自嘲地笑了。
我当时许的愿望是希望我的云汀长命百岁、顺遂安康。
可是我的云汀这辈子都不可能活到百岁了。
“千日醉”彻底毁了他的身体,就算解了毒,寿数也仅剩十年。
我愿我的云汀顺遂安康,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我。
若非我当年如此弱小,怎会让父皇如此孤注一掷设下这般天衣无缝的毒计?榨干了云汀所有的价值之后还要他痛苦死去。
但是岑鸣没有办法恨他的父皇。
于他而言,先皇是一个好皇帝、好父亲,可这样的先帝之于江云汀却不是一个好君主。
云汀知道了真相却还是这般爱着他、纵容他。
他不想放开云汀的手。
他好自私。
岑鸣跪倒在地,在两难间头痛欲裂。
湖面上还残留着几盏水灯,在风雨的拍打下显得十分可怜。
岑鸣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愣愣地走了上前,涉入湖中,妄图去扶起将要翻倒的水灯,好让许愿人的愿望不被湖水浸没、沉入湖底再不为人所知。身后却在此时传来一声惊怒的嘶吼——
“岑鸣!你混帐!”
江云汀一路淋着雨去了翠微药堂,药童却告知岑鸣早已离开。
江云汀等不及药童的阻拦便继续前去寻找,可四处奔走不见岑鸣身影,早已心如火煎。仔细思量一番,就赌运气到了此处,可不曾想刚到这里便看见熟悉的身影径直向湖中涉去。
急怒之下牵动心脉,竟呕出了一口鲜血。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跪俯在地,手被地上的砾石擦破流出血来,眼睛却还是执着地看着前方。
江云汀扶着地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便干脆爬着向前,手掌又被划破了几道口子,但他不管不顾,只想着往前进。
岑鸣被惊醒过来,四周一看自己竟然已经踩入了湖里,湖水没过了膝盖。他看着江云汀不停地呕血趴俯在地的样子简直五脏俱裂,赶紧冲上前去。
岑鸣浑身冻得冰凉,还不慎绊了一些险些跌倒在地。
他顾不得许多,狼狈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到云汀面前将他抱起。
江云汀在他怀里发着抖。
好冷,真的好冷——
岑鸣抱着他消瘦的身子不敢动弹,看着云汀口中不停地呕着血,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云汀、不,老师,你怎么了?哪里在痛?我带你去找大夫,不怕啊,我,”话音还未落下脸上就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用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竟直接把岑鸣带到在地。
江云汀失去了支撑,身体也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江云汀止不住的咳嗽。
蓦然,他被口中的血呛住了,爆发出一阵要命的咳喘——江云汀似乎要把身体里的血一口气全部吐完一般,根本无法止息。岑鸣已经被吓得要疯掉了,眼睛一片通红。
空中响起轰隆雷声,这场雨下得更大了,人们恍然以为是天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