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运气正好,遇到路人,他们就撤退啦。李求凰说得轻松,那样的生死关头,他少少几个字就带过去,听在无戒耳里──好沉。
不会再有下一次,绝对不会。无戒坚定道,望着李求凰,两人沉默半晌,无戒娓娓再重复,这次更肯定,绝对不会。
李求凰听见无戒的话,他心里震了一震,感觉心脏正要从伤口蹦出来,跳得特别明显、特别活跃。不过他没有发愣太久,他弯起薄唇,一直笑到连双眼都-成弯弯的缝儿。
无戒的承诺,让他之前对无戒背叛的愤怒,消除得干干净净,就这么轻易,轻易得连他自己都吃惊。
他向来不是好主子,从不做体恤下人的善德,会背叛的下人压根没有可用之处,舍弃了也没啥好可惜,反正天底下的好奴才多得是,不差那么一个,他也不相信有哪一个人对他李求凰而言是不可取代的存在。
然而就在无戒将范添血牙丢在桌上,决绝转身离去之际,他头一次脑子里浮现的是自己玩得太过火的反省,而无关无戒的背弃。遇上围刺,他想的也不是任何人,脱口求救的人名,也是无戒。
就连在昏睡后醒来,看见无戒在床畔没走,他竟然笑了。
他还以为应该是无戒对他这个主子忠心耿耿,他之于无戒是不容撼动的天,他从不曾想过,原来他也会对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产生一些些信任和一些些依赖
你也不会有命再有下一次了。他可以给无戒机会自新,但不接受第二次的背叛,尤其是他越信任,而再遭背叛,他的怒气会加成。
对,我不会有命再有下一次。无戒反复李求凰的话。
李求凰以为无戒是乖乖听进他的教训,没想到无戒却缓缓补上──
因为要伤你,必须先让我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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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的失职,最震怒的人不是李求凰,而是爱子心切的当今圣上。
触怒龙颜的下场,当然是不容说情的斩立决,可是李求凰一句话便救下无戒的性命──
我这个当主子的都没要怪他,旁人凑什么热闹?
旁人那两个字刺激了圣上,他差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要李求凰不许将这两字冠在他这个亲爹身上,足见在圣上心中,李求凰的地位胜过一切,李求凰的随口一语都能呼风唤雨、惊天撼地。
没有李求凰点头,谁也动不了无戒,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当今圣上也一样。
十七爷!十七爷!范家那个书生师爷又来了!登儿奔进内堂,隔着珠帘禀报。
李求凰正在换药,裸着上身,坐在榻上让无戒包扎伤口,-儿进来时,他正闭眼假寐,听见她嚷嚷也没睁开,只随口回绝,打发他走。
可是已经好几回了,他说非见您一面不可。
打发他走,打发不了就拿竹帚打发他走。李求凰挥手要-儿退下,不想为芝麻小事多费唇舌。
待-儿领命退下,无戒才开口,没脸见范家师爷,是吧。拿了人家两桌金砖却没帮忙救人,现在人家师爷心急如焚找上门来,干脆来个相应不理,这等小人行径让他不由得冷嘲。
我现在破相,脸上这么多刀痕,当然没脸见人。李求凰替自己找了完美借口,故意扭曲无戒的语意。
无戒目光扫过李求凰脸上只剩淡淡粉色的刀痕。在皇宫里什么没有,就是奇珍异药最多,随手一罐都大有来头,不是千年雪莲膏就是万年雪蛙精,圣上担心宝贝爱子毁容,天天派人赏来药水药膏药粉,抹着抹着倒真抹淡了疤痕,看来李求凰要恢复俊美外貌只是时间上的小问题。
所以李求凰拿这点搪塞实在太过牵强。明明就是对范家师爷有愧,不敢与他面对面。
你这种推拖方法不能解决问题,范家师爷还是会一次又一次上门来追问营救范添将军的情况,拖得过一时拖不过一世。无戒包扎好他身上的伤,收妥药罐,又取出其他两罐玉瓶,弹开红布栓,倒出药膏在指上混和,扳高李求凰的下巴,仔仔细细将药膏抹匀在粉色淡疤上。
无戒,你好-唆。李求凰以掏耳动作来说明他真没耐心听无戒说教。
你别老做这种让我不得不-唆的事,我就不-唆。无戒也很想叹气,他不是多话的人,却为了李求凰一天比一天更多嘴。像现在,他又有满肚子的话要-唆了,你无法救范添,就该将你收贿的两桌金砖全还给范府,至少不会落人口实,也让范府师爷拿着那些贿金去找其他人帮忙──当然,你跟着国丈爷一块凌虐范添的事,一定要瞒住,绝口不能提半个字。
金砖我用光了。李求凰无辜地眨着眼,像个纯真小男孩。
什么?
一块也没剩下,用光光了。你都不知道,天下第一楼的收费很惊人。
天下第一楼?很耳熟的名字无戒眸一瞠,妓院!
天下第一楼,达官贵人才踏得进去的高贵妓坊,据说里头的姑娘个个知书达礼,才情容貌皆是个中翘楚,万中选一的极品,与寻常一般的瓦子院可谓云泥之别,当然,花费也是天差地远。
他陪李求凰去过几回──当然是为了保护他──也记起来李求凰在楼子里挥金如土的阔绰纨-样,更记起了李求凰是如何对每一个挨近他身旁偎笑的姑娘都大方赏金砖的散财童子样。
无戒无言了。
有这种主子,他还能说什么?
金砖花光了,他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