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允贤道:“家祖本是镇上的坐堂医,在世时少传过我一些方子。这套银针亦是家传。”
江游世定睛一看,那银针隐隐泛着蓝光,果然与一般针刀有别。谈允贤解释道:“这针可硬可软,不会折在肉里。”江游世问道:“同样一根针,怎么能硬能软呢?”谈允贤便比划道:“这样直刺是硬的,往旁边歪则是软的。”
她比划这两下,针当然没扎下去。薄约却“嘶”地抽了一声。谈允贤道:“我行医至今,还没见过疼成你这样的。要是实在难捱,喝口烈酒能好受些。”薄约嗤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谈允贤秀眉蹙起,在他手上按了几处地方,又问:“当真没有感觉?”薄约咬牙道:“没有。”
谈允贤放下银针,道:“要是没有知觉,就更难办了!须得用刀割开肌肉,查探伤势才行。”薄约听得一抖,道:“还是有些感觉的。”
谈允贤淡淡看他一眼,继续施针。江游世低着脑袋忍笑,薄约空的右手在他腿上轻轻一捏,道:“你笑甚么?”
江游世连忙坐直了,心想:“谈神医真是了得,这也不笑吗?”他看谈允贤双手食指、拇指捏着挑断经脉的长针,中指、无名指拈着导药的粗针。一起一落,如同画分染时换笔,翩然自若,不禁又想:“谈神医的祖父定然也不是寻常大夫。但不知谈神医是不愿说、还是不知情。”
扎完一只左手,薄约疼得满背湿透,几欲虚脱。眼见天色已晚,谈允贤一再叮嘱道:“明日我再来看,要是好转,就能继续治了。”
送走谈神医,到了半夜,薄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江游世悄悄地问:“师父,还在疼吗?”
薄约道:“你睡你的就是,管我做甚么。”
江游世听他这么说,知道一定痛得狠了,在暗里轻轻摸过去,觉得他满头都是涔涔冷汗。江游世吓了一跳,点起灯来,照见他左手肿得发亮,手指已不能屈伸。江游世碰都不敢碰,抓着他手臂默默看着。薄约哑声道:“看够了就灭了灯睡罢。”
江游世知道他要强,吹灭烛火。薄约把手抽回去,不知撞到哪里,哼了一声。江游世道:“师父,你要是真的难受,叫出来也没关系。”薄约嘿嘿笑道:“叫什么叫,外面小厮还以为我在生孩子。”
薄约伸手一揽,摸了摸江游世脑袋,又说:“你看我看得难过,我看你难过,我也难过。我们两个难过来难过去,谁也别想睡。”
江游世合上眼睛,道:“师父,你不管弄成甚么样子,都……”
他原本要说“都很潇洒”,但薄约现在无疑很狼狈,说这话有风凉的嫌疑。他便改口道:“都很教人喜欢。”
第二日,薄约左手藏在袖里,再不给他看。然而谈神医百等不至,只等来一个跑腿,道:“谈大夫来……来不了了,托小的给二位爷报个信。”
江游世急得额上出汗,道:“出了甚么事?”跑腿的说:“谈大夫路上给、给人截去了。”
江游世抄起长剑,就要往外跑,那跑腿的拉住他,说:“别、别家妇人难、难产,谈大夫今天不、不来了。”
江游世哭笑不得。薄约在边上大笑道:“从哪儿找个结巴来报信?”
妇人难产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江游世也不能指摘什么。但他心里焦急,在屋里团团乱转。直到晚上,薄约点了蜡烛,招招右手,叫他过来,道:“游儿。”
江游世跑过去问:“师父,怎么了?”薄约往旁边一指,道:“你在那儿打坐。”
江游世以为他有要事,盘腿坐好了,果真开始调息。结果好半天,薄约也没再说话。江游世睁开眼睛,只见他膝上摊着一本书,看得正入神。
看到江游世睁眼,薄约板起脸道:“不听话了?”江游世重闭了眼说:“我不敢。”
薄约扑哧一笑,道:“我瞧你转来转去,转一天了。好像个苍蝇,嗡嗡嗡的。”
江游世心想:“我顶多转来转去,怎么就嗡嗡嗡了。”过了一会,薄约说:“游儿,你瞧这个。”
江游世闭着眼睛,道:“我看不见。”
薄约道:“好,你可千万别看。”
江游世只觉胸前一凉,一只手探入衣襟,在他左乳捏了一把。江游世惊得从床上跌下来,叫道:“师父,你干甚么!”
薄约吃吃地笑道:“你不是看不见么。”
江游世气急之下,扑回去和他扯成一团。薄约单一只右手能动,力不从心,中衣都给扒开了。他照外间一指,道:“游儿,谁在敲门?”
江游世停了手,静听了一会,外面一丝响动也没有。他正疑道:“哪有人敲门?”薄约抬手一扯,把他头上发带扯掉了,远远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