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施主,比试才刚刚开始,现在就下结果还为时尚早,佛曰——即种因,则得果,倒果为因,是为惘然矣。”道宣从落座开始就一直闭眼禅坐,这幅幽静闲适的模样与他那高大结实的身材形成鲜明反差,好似一头大象正在酣睡般沉淀。
“你最有理,贫道是说不过你。我跟你们讲,从少林寺第一次见到这人,他就指着我额头说——你这人两眉距宽,粗眉而短,乃凶煞之相也,晚年不幸而亡!你说说看,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咒别人死得难看的!”
“佛曰,凡是所相,皆是虚妄。陈施主只当是贫僧年少气盛时的一句妄言诳语便是。先师曾教导,少言衲色,沉心而静,不言虚妄,不言大惭,不言过去,不言狡吝,是为大师矣。”
“释信方丈,已经……”听到这话,南宫玉蓉忽然一惊,立刻出口问道。
“阿弥陀佛,先师已涅槃西去,永侍长灯古佛矣。”道宣双手合十,极为虔诚地向西方俯首拜叩。
“……大师生前所道皆为金玉良言,每次与大师论道都能使愚妇受益匪浅,我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南宫玉蓉神色凄然,眼波流转之间尽带伤感垂怜,想必她也十分尊敬这位大师。
“阿弥陀佛,掐算时日,先师金身应已化作佛陀舍利,若是南宫施主有意,随时可来少林拜访。”
“愚妇定然携子登门,为大师塑造金身。”
“其实,不止释信方丈,衡山派的徐清泉先生,峨眉派的李道姑,崆峒派的齐道长,这几年也都相继寿终正寝,想想多年前这些前辈在江湖中叱咤风云的模样,仿佛都还只是昨天……”顾柳岺回看了一眼身后的长枪,不禁感慨道,“这柄枪,当初还是徐先生为我打的枪头,若不是这枪头坚韧不坏,恐怕我早已死在鞑靼的铁蹄之下了。”
“物是人非啊……”
母亲长久居住家中,鲜少有人与她说话,除了自己以外,她始终都是一个人,这几天能看见她与曾经的老友相会,顾长生也为她感到高兴,这武林大会至少还是有能让人开心的事。
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
“卑鄙!”
“竟然下这么重的手,比武大会是你们唐门行凶的地方吗?!”
忽然台下传来阵阵声讨的热浪,无数铺天盖地的骂声和衡山派几乎要冲上擂台的动静震天动地,一眼望去,方才还势如破竹的李恒斌已经面色铁青,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如被打七寸的菜蛇般扭曲。
“比武本就是各凭本事,我唐门以暗器毒药为名,为何不能以此决斗!”唐山禾大手一摊,又从袖中飞出几刀柳叶状的暗器,笔直飞向已经不省人事的李恒斌。
“砰!”的一声震碎铁木围栏的巨响,顾长生只觉得耳边一阵黑风呼啸而过,差点被吹翻在地,再看台上,又多了一位黑铜罗汉般魁梧的僧人,不是道宣是谁?
“够了!”道宣不知用何物将柳叶镖全部挡住,几片削尖似箭头般尖锐的锋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躺在了地上,唐山禾也是大吃一惊,完全没预料到还有这种变故。
“道宣大师,少林寺不是不参加比武么,而且山禾的对手也不是您吧?”台下传来一阵苍劲但沙哑的低沉嗓音,方才那位偷偷递给唐山禾东西的男人正一脸不满地盯着道宣。
“唐掌门,贫僧多有得罪。但门下弟子出手太重,比武大会本就并非以死相搏,何必要致人死地呢?”道宣如一座大山般横在二人中间与唐钰隔空对话,几个小辈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道宣!你师父释信都要尊老夫一声唐掌门,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与我说话!”武林中最忌讳的莫过如此,唐钰背手纵身一跃,如一只轻飘飞燕一般踏步登台,一掌将唐山禾拍下台去,恶狠狠地瞪着道宣吼道。
“贫僧无意冒犯,还请掌门恕罪,但此为唐门闹事在先,少林不得不管!”
“呵,老夫早就知道你少林秃驴和朝廷是蛇鼠一窝,今天就让我来试试你少林金钟罩能不能挡得了我的金钱镖!”
道宣大师一袭灰褐僧袍,双掌合十立于擂台中央,金钟罩气劲隐现肌肤,宛若古铜浇铸。
对面,唐钰黑袍曳地,袖口暗纹游蛇,指尖寒芒微闪,三枚透骨钉已无声没入袖中。
岑岑岑!
瞬如疾风般的几道光影,在阳光下刺破了众人的眼线,话音未落,飞影已卷向道宣咽喉!
和尚不退反进,一掌劈空,气劲如怒涛拍岸,硬生生将金钱镖震偏三寸。
唐钰顺势旋身,袖中透骨钉疾射而出,钉身裹挟腥风,直取道宣双目。
千钧一发之际,和尚低喝一声,金钟罩光华暴涨,毒钉撞上气墙,竟似泥牛入海,叮当坠地。
高台雅座,青城弟子攥紧剑柄低呼:“少林金钟罩,果真名不虚传!”
擂台上,唐钰双掌交错间洒出一蓬朱砂。
赤雾弥漫,道宣双目刺痛,耳畔却闻机括轻响——三支袖箭破雾而来,箭镞幽蓝,分明淬了唐门秘毒“锁喉青”!
和尚闭目凝神,听风辨位,铁掌翻飞如莲华绽放,竟徒手截住箭矢。
不料唐钰鬼魅般贴地掠近,指尖银针倏地刺向其足踝“涌泉穴”。
“着!”道宣怒目圆睁,足踏擂台,青砖应声龟裂。一股刚猛内力自地底炸开,唐钰急退三步,袖中机关匣却已悄然开启。
咔嗒——
八枚柳叶镖呈八卦阵型激射,轨迹飘忽如鬼火。
道宣袈裟鼓荡,双掌合十如罗汉降魔,气劲化作无形漩涡,飞镖竟悬停半空!
正当众人屏息之际,唐钰袖底忽滑出一枚乌木圆筒,筒口对准和尚心口——咻!